许前进的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外壳的微凉,听筒里周美丽那股子雀跃劲儿却像团火似的没散尽。,前进,快,合作社大锅饭。快点啊,二懒叔也在!放心,有酒有肉,快来快来!那声突然压得极低,带着点刻意的神秘,仿佛电话这头藏着无数双耳朵似的。
他对着暗下去的屏幕怔了两秒,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个疙瘩。今儿这日头是打西边出来了?周美丽是谁?合作社里出了名的铁娘子,算盘珠子比谁都精,平日里别说主动掏腰包请客,就是借把锄头都得掂量着措辞,怎么突然想起喊自己去吃大锅饭?还特意提了二兰叔——那老头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仨人凑一块儿,难不成是什么鸿门宴?
刚到食堂门口,就见周美丽正踮脚在台阶上张望,枣红色夹克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她身旁杵着个矮胖身影,不是二懒叔是谁?许前进心里咯噔一下,还真让周美丽说中了,二懒叔果然在。他赶紧支好摩托,从裤兜摸出盒刚拆封的烟,小跑着迎上去,脸上堆起笑:\"哎呦,二懒叔,您还真在啊?刚才美丽姐打电话,我还当她逗我呢。
二懒叔接过烟往耳朵上一夹,斜着眼剜他:\"怎么?有人请客,二懒叔就来不得?还是你小子不待见我?
食堂刚过饭点,零散坐着几桌客人,饭菜混着烟火气的暖香漫在空气里。周美丽熟门熟路领他们往最里头的隔间走,那是合作社干部小聚的地方,木门一隔,清净得很。
许前进也不含糊,知道二懒叔爱吃这口,翻了两页:\"来个韭菜炒鸡蛋,再整个醋溜土豆丝,解腻。
周美丽接过菜单扫了眼,添了清蒸鲈鱼和凉拌木耳:\"六个菜,够咱们仨吃了。服务员时又补充,\"再来两瓶腾工特窖,两包白莲花烟,快点上。
服务员刚走,二懒叔就冲两人扬下巴,得意地笑:\"咋样?我这速度还行吧?
许前进和周美丽对视一眼,同时竖起大拇指。叔这劲头,年轻人都比不过。进笑着说,心里却在盘算,腾工特窖是本地最好的酒,一瓶小两百,周美丽这手笔0,显然不只是\"解闷\"那么简单。
没多会儿,菜就一道道端上来。红烧排骨油光锃亮,酱汁浓稠地裹在骨头上,甜丝丝的肉香刚飘过来就勾得人咽口水;溜肥肠处理得干净,带着点微辣,嚼起来韧劲十足;韭菜炒鸡蛋嫩得冒水,黄澄澄的蛋花裹着翠绿韭菜,看着就下饭。
周美丽拧开酒瓶,给三个杯子斟满,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密的圈,醇厚的酒香直往鼻子里钻。先干一个。着杯子,笑容比刚才真切些,\"难得咱们仨凑一块儿,啥也不说,先喝酒。
许前进也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温热的辣,熨帖得心里那点别扭散了不少。他夹了筷子韭菜鸡蛋慢慢嚼,眼睛却在周美丽和二懒叔脸上打转。
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周美丽话多了些,二懒叔也不再端架子,仨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从合作社的收成聊到村东头老王家丢的鸡,又说到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
酒过三巡,周美丽忽然叹气,放下筷子:\"说真的,最近我这心里堵得慌。合作社那片果园,你俩也知道,今年雨水多,果子甜度上不去,收购商压价压得厉害,眼看要摘果了,我这头发都快愁白了。
许前进心里一动,原来周美丽也有烦恼。刚想安慰,二懒叔先开了腔,带着点酒意拍桌子:\"你那算啥!我家燕子才叫人操心!
一提女儿,二懒叔火气就上来了,又灌口酒,脸红脖子粗地说:\"她那小吃店吗最近生意好,好得天天不着家,早上天不亮进货,晚上九十点才回,把我孙子扔给我跟她妈带。带就带吧,可你猜她怎么着?了顿,眼睛瞪得溜圆,\"她连饭都不给我做了!我跟她妈忙活一天,回家冷锅冷灶,还得自己开火。昨儿跟她吵两句,,让我自己动手。我动手?我这辈子除了下地,啥时候进过房?
许前进听着跟着叹气,放下酒杯,一股憋了许久委屈涌上来:\"二懒叔,您这还算好的,我近才叫焦头烂额。
他端起杯子猛灌一口,酒的辣意没压住烦反倒让憋屈更汹涌了:\"你们也知道,我家那小子本来好好的,他管销售,我管进这我跟他说两句,他倒
许前进点点头,没说话,又喝了口酒。酒液在嘴里打转,带着说不清的苦涩。他看着眼前各有烦恼的人,突然觉得这顿饭请得值。在合作社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是把心事藏得严严实实?哪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卸下防备把苦水倒出来。
二懒叔还在念叨蛮子不给他做晚饭,周美丽一边听一边笑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偶尔插两句果园的难处。的疑团不知不觉散了。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轻响,秀秀端着账单走了进来,先是往服务台结了账,才转身走向他们:\"三位长辈吃好了没?
周美丽哈哈一笑道,“走吧前进,走吧二懒叔,咱们去秀秀蔬菜基地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