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推开的瞬间,暖黄的灯光如潮水漫出,裹挟着香玲的抱怨扑面而来。许前进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指节在金属表面凝出霜意,身后许和平和小叶像受惊的鹌鹑,眼神慌乱交汇,又迅速错开——这场景,倒像是三个被班主任堵在教室后门的学生。
许前进脱鞋的动作猛地僵住。鞋架上,,许大宝上周送来的黑色牛皮鞋泛着冷光,鞋尖端正地指向客厅,像两把无声的匕首。宝西装革履,笑纹里堆满殷勤:\"前进哥,省城新款,您试试!回想,那包装精美的鞋盒里,仿佛藏着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许前进跌进沙发,皮革发出疲惫的呻吟。好的,夫人,放心好了。头望着天花板裂缝里渗出的水渍,像极了此刻凌乱的思绪,\"他的事有啥可紧张的?已经板上钉钉了。就等着核查组、督导组下来查。
客厅陷入死寂,唯有香玲收拾茶几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许前进的思绪突然被拽回几个月前的清晨,村委会门口的槐树刚抽出新芽,许大宝西装笔挺地拍着胸脯,烟盒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前进哥,我一定把东山度假村二期工程办得漂漂亮亮!他递烟的手稳如磐石,哪像纪委笔录里按手印时,抖得连红泥都洇出歪歪扭扭的纹路。
香玲擦拭他手背的动作顿了顿,毛巾摩挲皮肤的触感突然变得沉重。老样子,天天不是在超市帮忙就是去村活动大院转转,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想她了?。你说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当年许大宝结婚时,全村人举着火把送他们进洞房,就他那腼腆样,大家都怀疑他怎么和媳妇入洞房,没想法现在他居然贪污腐化\"
窗外,南山石艺厂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在天花板投下晃动的光影,像极了许大宝在审讯室里躲闪的眼神。许前进盯着泡脚桶里摇晃的倒影,那个总把水果糖分给孩子们的青年,那个暴雨夜背着瘫痪老人蹚过洪水的汉子,究竟从哪片记忆的裂缝里,悄然变成了卷宗里冰冷的数字?
泡脚水凉透时,香玲起身去添热水。许前进望着妻子在暖黄灯光下略显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春天,她扎着红头绳挨家挨户劝学,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或许正因这份执拗,得知许大宝出事时,她比自己更坐立难安——在她心里,葫芦湾村的每个村民,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许前进摇头,水面的涟漪搅碎了月光,碎银般的光点在瓷砖上跳跃。,有些坎,得他自己跨。手握住妻子布满老茧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岁月的纹路缓缓流淌,\"不过等这事过了,咱们去美丽姐的超市买包糖吧。
香玲的睫毛剧烈颤动,眼眶瞬间漫上水雾。她轻轻捶了下丈夫的肩膀,声音却软得像团棉花:\"老不正经的,大半夜说什么胡话\"
夜色渐深,南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晕染的水墨画。许前进听着身旁香玲平稳的呼吸声,望着天花板上树影婆娑,忽然懂得:这世上有些黑暗注定会被照亮,就像无论霜夜多冷,黎明总会撕开夜幕。而他要做的,就是握紧手中这簇微芒,守好葫芦湾村每一盏亮起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