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热的蝉鸣裹挟着柏油路蒸腾的焦糊味,金凤倚在自家斑驳的玻璃门前,指甲几乎要将出货单掐出碎痕。玻璃倒映着她绷紧的下颌,脖颈处细密的汗珠顺着锁骨蜿蜒而下。三天前钢蛋刚才信誓旦旦说去城里送货,此刻第七个暮色却已漫过街道,曾经雷打不动的早晚电话,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在粘稠的暑气里。
周美丽择菜的手顿在半空,沾着泥土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新鲜的豆角丝。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当年追你,在村口老槐树下守了整整一宿\"话未说完,金凤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竹篮里的豆角蹦出老远,惊飞了啄食菜叶的灰麻雀。
暮色四合时,金凤对着斑驳的镜子反复调整遮阳帽,巷口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切过她苍白的指节。三轮车后斗堆着的纸箱随着颠簸发出窸窣声响,成了天然的掩护。当钢蛋的货车拐进城南果蔬批发市场,她踩着二八自行车的脚踏板,心跳声几乎盖过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响动。
七月的日头像块烧红的烙铁,炙烤着废弃的水泥管。金凤蜷缩在管内,汗水浸透后背,在粗糙的管壁上洇出深色痕迹。透过斑驳的锈迹,她看见钢蛋将最后一箱苹果搬进车斗,却反常地没有发动引擎。男人掏出泛黄的手帕擦汗,转身走向市场角落——那里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踮脚系着遮阳棚上新换的蓝绸带,裙裾在热浪中轻轻翻飞。
金凤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掐住。女人递来冰镇酸梅汤时,钢蛋仰头饮尽的模样,喉结滚动的弧度竟比对着她笑时还要温柔。当两人凑近查看开裂的西瓜,发丝几乎要缠绕在一起的瞬间,金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忽然想起婚前某个夏夜,也是这样的月光,钢蛋与她分食半个西瓜,睫毛上跳跃的碎光,曾是她整个青春的银河。
待钢蛋驱车远去,金凤强作镇定地走向摊位,指尖在熟透的红富士上留下月牙形压痕,金凤一边选水果一边说道,\"老板,刚才那男的\"
霓虹灯次第亮起时,金凤蜷缩在床头,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空洞的瞳孔。抽屉深处的结婚证早已泛黄,照片里两人青涩的笑容被岁月晕染出温柔的边。窗外传来熟悉的货车轰鸣声,车斗里晃动的纸箱,像极了二十年前他们装满憧憬的嫁妆。
凌晨三点,钢笔尖刺破日记本的纸页,墨迹在破洞处晕染开来。窗外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夜市残留的油烟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酸涩的谜团。话在耳畔回响:\"婚姻就像果园里的树,看似枝繁叶茂时,或许根系早已被虫蛀空。握紧钢笔,在黑暗中凝视窗外浓稠的夜色——这一次,她要亲手揭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