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槐花裹着细雪般的碎瓣,簌簌跌落在活动大院的青瓦棱上。秀秀蜷缩在堂屋木椅里,指腹碾着入党申请书的毛边,纸页被攥出深褐的褶皱,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八仙桌对面,周美丽将豁口的搪瓷缸重重一搁,深褐的茶沫溅上桌面褪色的\"为人民服务\"标语,在剥落的漆面上洇开暗痕:\"秀秀啊,你没瞅见和平接了二懒叔的班?你这丫头片子也该学着担担子了。
周美丽往前探着身子,银镯子撞在桌沿叮咚作响,腕间晒出的深褐纹路随着动作起伏:\"入党急个啥?只要心里揣着乡亲,土坯墙也能支起大瓦房。然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笑得堆成小山,\"跟姑姑说实话,想不想接这摊子?你点头,我明儿就去敲村部的铜钟。
秀秀慌忙把申请书往后腰藏,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发梢蹭到后颈的汗珠:\"我我真不合适!活动大院那硬板凳,坐上去浑身骨头都硌得慌。头抠着指甲,想起上个月帮着登记选民时,钢笔漏墨在册子上晕开的蓝花,像块洗不掉的胎记趴在纸页中央。
许前进从帆布包掏出纸卷,边角被摩挲得发亮,展开时\"刺啦\"一声迸出细小的纸纤维。子按大伙说的,把族谱的事情交到民俗办那边去了。指尖划过图上歪歪扭扭的红笔标注,\"这小子犟得很,说要细心听取大家意见,宁可在道路上多画几道疤,也不能让乡亲们秋后骂娘。
正说着,院门外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二懒举着串紫莹莹的桑葚闯进来,指缝间淌着深紫的果汁,像沾了一手晚霞:\"嚯!这就开始交接啦?了晃染成紫色的手指,围裙上还沾着多肉植物的土渍,\"我可算解放了!再不用蹲在黑板前啃粉笔灰,能好好侍弄我的玉露了!
秀秀盯着图纸上用铅笔画的老年活动中心,那个歪歪扭扭的凉亭像极了老支书生前常坐的藤椅。她忽然想起幼时跟着老支书等人屁股后面看他们丈量土地,卷尺在日头下晃着银光,而他总在田埂上歇脚时说:\"丫头,等山核桃再结十回果,这山就得换你们守了。
暮色漫过院墙时,秀秀抱着选民册往家走,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新抽芽的核桃叶在枝头沙沙作响。远处炊烟裹着炒土豆的香气漫过来,与天边橘红的晚霞绞成一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申请书,纸页的褶皱硌着掌心,却忽然觉得那不是纸,是老支书布满裂口的手掌,正托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亮着灯的活动大院走。
山月不知何时攀上屋脊,清辉泼在活动大院的青砖上,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照得发白。而在这片被月光浸泡的土地上,新的故事正从砖缝里钻出来,像春藤般绕着老槐树的根系,悄悄抽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