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斜阳像打翻的蜜罐,将村活动大院的玻璃窗浸染成琥珀色。许前进的指尖摩挲着《农村合作社管理手册》卷起的边角,油墨字里行间还夹着去年合作社分红大会的收据。二懒的絮叨混着老槐树的沙沙声涌进耳中,他忽然轻笑出声——斑驳树影正落在二懒叔崭新的中山装上,细碎的光斑随着老人激动的手势跳跃,倒像是撒了一把未脱壳的金黄稻谷。
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许前进霍然起身:\"叔!当年大伙凑钱建大棚,钢蛋带着年轻人在鱼塘守了三夜放鱼苗,暴雨天全村人扛沙袋护堤坝\"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去年防汛的画面在眼前翻涌——二懒叔裹着雨衣指挥村民,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里摇晃,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张修路规划图。
二懒的烟袋悬在半空,烟灰簌簌掉落。把脸,声音突然发闷:\"打从王婶头一回留我吃饭,我就把你们当自家人了。在别人家做客,我得端着;在你家\"他的声音被窗外的麻雀叫声截断,\"在你家,我能就着腌萝卜喝半斤老白干,能和你娘俩唠到月亮偏西。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
二懒叔狡黠地眨眨眼,烟袋在鞋底磕出清脆声响:\"傻小子,这主意就是他先提的!昨儿在老槐树下下棋,他把'将'拍在棋盘上,说该给年轻人腾地儿了。
许前进愣神的功夫,手机已经拨通。电话那头传来机器轰鸣声,许和平的声音混着风:\"爹!清点有机肥,马上\"
十分钟后,电动车刹车声划破寂静。许和平冲进院子,工装裤沾着草屑,额角的汗滴在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上。瞬间,二懒的大嗓门震得门框发颤:\"进!自家人客气啥!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指了指木椅:\"和平,你觉得二爷爷这份差事咋样?管治安、调纠纷,还得盯着合作社的账本\"
许前进的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穿着补丁衣的父亲站在土坯房前,眼神和此刻的许和平如出一辙。窗外,收工的三轮车叮铃作响,车斗里的南瓜、辣椒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村民的笑声混着二懒粗重的喘息声,在暮色里酿出醇厚的味道。
二懒的手重重落在年轻人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工装布料传来:\"明早五点跟我巡逻,后天带你见司法所老周。记住,这不是烂摊子,是咱葫芦湾的脊梁。
暮色渐浓,许前进看着二懒叔与儿子重叠的剪影,突然想起春耕时的场景——老人扶着犁,年轻人撒着种,泥土里翻滚的不只是种子,更是一代又一代人未说完的誓言。他摸出兜里的鱼塘扩建图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却依然在夕阳下泛着崭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