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任弋就从客栈床上爬了起来。昨天拿到地契的兴奋劲儿还没散,他简单洗漱完,把地契揣进怀里,又从空间摸了块软乎乎的麦饼叼在嘴里,脚步轻快地往诸葛庐方向去。
今天得把建房的琐事敲定,找里正报备,寻大匠动工,还得买材料,一桩都不能落。
出了客栈门,路上已经有了不少村民。扛着锄头的老农慢悠悠往地里走,提着竹篮的妇人在溪边洗衣,任弋见人就笑着打招呼,遇到个牵着牛的老汉,赶紧凑上去:“老伯您好,想问下里正家在哪儿?我刚买了诸葛先生旁边的地,想报备建房子。”
老汉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两眼,见他穿着整齐,说话客气,便指了指东边:“顺着这条道走,过了那棵老槐树,红门小院就是。里正赵老汉人实在,你好好说,他能帮你搭把手。”
谢过老汉,任弋顺着道走,果然看到棵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后红门小院门口挂着串晒干的艾草。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个洪亮的声音:“谁啊?”
门开了,里正赵老伯穿着粗布短褐,手里还攥着根编了一半的竹筐。听任弋说明来意,赵老伯把他让进院,搬了个石凳给他坐:“你就是买了孔明先生旁边地块的年轻人?那地好是好,就是建房得注意,别吵着先生读书。”
“您放心,我找匠人尽量轻着来。” 任弋笑着说,“就是不知道哪儿有靠谱的大匠,想请您给指条路。”
赵老伯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想了想说:“村西头的王翁是老手艺人,建房子四十多年了,附近人家的砖瓦房差不多都是他盖的。就是这老头脾气倔,要价不低,你跟他谈的时候多让着点,提我名字或许能少点。”
任弋谢了赵老伯,直奔村西头。老磨坊旁边果然有个院子,门口堆着不少刨好的木材,一个穿灰布衣裳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用锛子刨木头,木屑簌簌往下掉,正是王翁。
“王翁您好,我想建座砖瓦房,赵里正推荐您来的。” 任弋蹲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活计。刨好的木方纹路直,切面平整,确实是好手艺。
王翁头也没抬:“建什么样的?多大面积?”
“两进院子,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墙体用砖,屋顶用瓦,门窗用松木。” 任弋报得详细,“您看工钱多少?材料我自己买,您只出工。”
王翁放下锛子,擦了擦汗:“五个匠人,干二十天,五十钱。工具我带,你管饭就行。”
任弋心里盘算了下,五十钱确实偏高,他笑着说:“王翁,您看我这房子离诸葛先生近,以后先生家要是修修补补,我肯定先推荐您。而且我今天就能付一半定金,完工就结另一半,绝不拖欠。您少点,四十钱咋样?”
王翁皱了皱眉:“四十钱太少,匠人得吃饭养家。四十五钱,不能再少了!”
“成!” 任弋爽快答应,从钱袋摸出二十三钱递过去,“这是定金,明天辰时您带匠人去地块,材料我肯定备好。”
搞定大匠,任弋马不停蹄去集市买材料。集市上热闹得很,卖木材的摊位前堆着不少松木、榆木,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正拿着刨子修边角。
“小哥,松木怎么卖?我要十根,纹路直、没虫眼的。” 任弋问道。
“一根五钱,十根五十钱。” 小伙抬头说。
“五十钱有点贵,” 任弋拿起一根松木掂量了下,“我要得多,而且以后朋友建房我都介绍来你这儿,四十七八钱咋样?”
小伙犹豫了下,点头:“行!给你挑最好的,我帮你捆好。”
接着买砖瓦,摊主是个老太太,砖两文一块,瓦一文一片。任弋要了两百块砖、一百片瓦,算下来五百文。
“老太太,五百文太多了,四百八十文呗。” 任弋笑着说,“我这材料要运到诸葛先生旁边的地块,您儿子帮忙送过去,以后我修房子还来买。”
老太太笑了:“看你实在,就四百八十文,让我儿子给你送过去。”
最后买石灰,摊主开价五十文一袋,任弋买两袋,砍到九十文,摊主爽快答应。等把所有材料都定好,让摊主下午送到地块,任弋才松了口气,这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他满头是汗,衣服都湿透了。
另一边,霍去病没跟任弋一起出门。天刚蒙蒙亮,他就扎进客栈院子练太极。
昨天任弋教的招式还记在心里,只是他常年练的是刚劲的军拳,一抬手就带着股冲劲。野马分鬃时,手臂总不自觉甩得太开,掌风都带着力气;白鹤亮翅时,重心往前倾,差点栽个趔趄。
他停下来,皱着眉回忆任弋说的 “柔”:“像流水似的,别硬抗。” 于是重新站定,慢慢抬手,感受胳膊上的力道,一点点放松,再做野马分鬃时,果然柔和了些,指尖像拂过空气,不再带着蛮力。就这么一招招调整,练到额角的汗滴进衣领,后背的短褐都湿了一片,才算把整套拳顺下来,虽然还不熟练,却有了几分太极的样子。
回客栈后,他舀了桶井水冲澡。井水带着凉意,浇在身上,瞬间驱散了练拳的燥热。擦干身子,他从任弋留在房间的口袋里摸吃的:一大块酱肉干,肉质紧实,咬一口满是酱香,比军营里的咸肉干好吃太多;还有块软乎乎的麦饼,掰开能看到里面的细糠,却一点不剌嗓子;最舒服的是那碗绿豆沙,从空间拿出来还带着冰碴,甜丝丝的,喝一口凉到心底。他坐在桌边慢慢吃,连平时不怎么在意的麦饼都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绿豆沙都舔了个光。
吃完午饭,太阳正毒,霍去病本想回床上眯一会儿。刚走到床边,目光就落在了任弋枕头旁的书。
昨天晚上,他就看到任弋翻这本书,灯光下,任弋皱着眉看了没几页,就打了个哈欠,随手扔在枕头边,倒头就睡。
他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拿起书。封面是硬邦邦的,上面印着五个他从没见过的字:《存在与虚无》。指尖摸着书页,比竹简光滑多了,还带着点油墨的香味。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更奇怪。笔画比隶书少了好多,好多字他都认不全。
比如 “存” 字,左边是 “子”,右边是 “才”,他盯着看了半天,又翻到后面有 “存在” 的句子,联系 “在” 字的样子,才猜着这大概是 “有” 的意思;“虚” 字下面是 “业”,上面像 “虍”,再看 “虚无” 连在一起,结合上下文的 “空”,才琢磨出是 “啥都没有” 的意思。
他一页页慢慢翻,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指尖在书页上划,再往下找线索。看到 “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自”“由” 两个字他不认识,可后面写着 “自由意味着选择,选择意味着责任”。“选”“择”“责”“任” 这几个字他认识,是在长安读书时先生教过的。
他摸着这行字,琢磨起来:“选择” 就是自己选做什么,“责任” 就是选了之后要担着,就像他当年主动跟陛下请战去漠北,选了打仗,就要担着士兵的生死,这算不算是 “自由之苦”?可他从没觉得苦,反而觉得痛快。
再往后翻,“自在存在” 和 “自为存在” 更绕。他盯着 “自在” 两个字,想到草原上的草,不用人管也能自己长,这是不是 “自在存在”?“自为” 呢?他想到自己练拳、打仗,都是自己主动要做的,这是不是 “自为存在”?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连困意都跑没了,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一边看一边小声念,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拿根小树枝在地上画那些奇怪的字,试着把字拆开猜意思。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四点,外面的太阳稍微斜了点,任弋终于晃荡着回了客栈。他一进门,霍去病就听到了脚步声。
任弋的脚步带着点疲惫,还有点轻快,像是办成了事。
果然,任弋直奔桌子,从空间里摸出个木盆,哗哗倒满了冰水。水从空间拿出来,还冒着寒气,盆沿都凝了点水珠。“哗啦!” 任弋兜头就把冰水浇了下去,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滴,打湿了他的衣袍,贴在背上,他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呼!” 那声音里满是畅快,像是把一整天跑东跑西的燥热都冲没了。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脸,毛巾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
擦完脸,他才转过身,看到坐在床边的霍去病,还有他手里的书。
“啊?咋啦?” 任弋愣了一下,走近了才看清霍去病手里拿的是《存在与虚无》,惊讶地挑了挑眉,“喔~你居然在看书诶!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打拳练武,对这些字儿的东西没兴趣呢。”
霍去病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脊,指节都微微发白,耳尖也悄悄红了。
他毕竟是没打招呼就拿了别人的东西,心里有点虚。“任兄我…… 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的,” 他把书往任弋面前递了递,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就是看它放在床边,好奇想看看,没别的意思。”
“没事没事,一本破书而已,看就看了。” 任弋摆摆手,走到他旁边坐下,目光落在书页上,“不过这字是我家乡的简体字,跟你们这儿的隶书不一样,你能看懂?”
霍去病一听他不介意,松了口气,挺了挺胸,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我大小也是个贵族,有专门的启蒙先生教过我识字断句,虽然这字怪了点,但联系上下文,也能猜个大概。会断文识字,在我们那儿算基本的,总不能让人说我是个没文化的武夫。”
任弋听了,轻描淡写地 “哦” 了一声,随口说道:“在我家乡啊,基本人人都识字,不管是种地的农夫,还是做买卖的小贩,都能看懂书、写自己的名字。”
“什么?” 霍去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提高了些,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居然有这样的地方?人人都能读书识字?那是不是连街边卖糖葫芦的小孩都能看书?” 他活这么大,只见过贵族和士族子弟能读书,普通百姓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看书了,任弋说的地方,在他眼里跟仙境似的。
任弋没接他的话,转而指了指他手里的书,问道:“你看了这么久,感觉咋样?这书可是出了名的绕。”
霍去病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确实有点晦涩难懂,好多句子绕来绕去的,比如那句‘不是其所是且是其所不是’,我琢磨了半天,才大概猜着是‘它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又是它本来的样子’,还是有点糊涂。还有好多字认不全,得一个个拆开来猜。”
“对喽,要的就是晦涩,不然我还不好催眠呢~” 任弋听到这儿,嘴角立刻勾出坏笑,眼神里满是调侃,他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咋样?看着这些绕来绕去的句子,有没有觉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就看两页这个,保准一会儿就困了。”
“没有啊!” 霍去病立刻摇头,把书往任弋面前凑得更近了,眼神里满是认真,“虽然是晦涩,但读起来挺有趣的!你看这句‘人要自己创造意义’,我以前总觉得,打仗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让陛下放心。可看了这个,我突然觉得,这好像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打仗,喜欢看到匈奴被打跑,喜欢士兵们安全回家,喜欢看边境的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我自己找的意义。”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书里的句子,连之前认不全的字都忘了,只想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有这个‘责任’,以前我觉得责任是别人给的,比如陛下让我打仗,我就得担着。可书里说‘选择即责任’,我才明白,是我自己选了打仗,才要担这个责任,不是别人逼我的。”
任弋听着他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床上一倒,伸手蒙住了脑袋。他算是服了!《存在与虚无》这书,多少现代人看了都头疼,霍去病居然能看出有趣,还能联系自己的经历琢磨出道理,这妥妥的是学霸啊!他实在没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晦涩的哲学书里找到乐趣。
可霍去病没打算放过他,见他蒙着脑袋,就凑到床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继续追问:“任兄,你别装睡啊!你再给我讲讲,‘自在存在’到底是啥意思?是不是像草原上的风,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吹?还有‘自由之苦’,我选了打仗,没觉得苦啊,是不是我理解错了?”
任弋躺在床上,听着霍去病喋喋不休的提问,一开始还能敷衍着 “不知道”“别问了”,可霍去病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一句接一句飘进耳朵里,还带着点认真的劲儿。
窗外的阳光慢慢斜了,透过窗纸洒在被子上,暖融融的,像小时候母亲的手轻轻拍着后背。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了声音,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从被子里传出来。
霍去病戳了戳任弋胳膊的手指顿在半空,他凑近了些,仔细听了听,才确定任弋是真的睡着了。
他这才停下追问,嘴角悄悄勾了勾。任兄看来是真的累了,前一刻还吐槽书能催眠,自己倒先被念叨困了。
霍去病轻手轻脚地把书从腿上拿起来,翻到之前折角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生怕书页发出的声响吵醒任弋。他又伸手把任弋蒙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任弋的耳朵和半张脸,看着他眉头舒展的睡颜,才放轻脚步,搬着凳子坐到了窗边。
窗外的太阳已经沉到了山腰,把天空染成了淡橙色,余晖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铺了层暖融融的光。客栈院子里没了白天的热闹,只有杂役收拾工具的轻响,偶尔传来几声归鸟的啼叫,安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