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该下地干活了”
下地干活?
都四十多年没干过农活了?
另外?哪来的地?
直到声音越来越吵,方宁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熟悉而又陌生的土胚屋,家具,家具只有一张褪色的木柜,然后,然后就没有了,家徒四壁都比这富裕好吧。
画着大红灯笼的日历牌上赫然是1981,4,18,农历三月十四。
我这是重生了?
还一下子干到了八十年代!
昨天刚从轧钢厂退休,一天退休生活都没享受到,就回到了起点。
生产队的驴都没我惨好吧。
不等方宁吐槽几句。
窗外再次传来催促声。
“小宁,你再不下地,爸妈又要数落你”
这是大嫂的声音?
对对对,大嫂现在还活着,太好了。
方宁连忙推开窗子,见到了最敬重的大嫂。
方宁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弟一妹,他跟哥哥相差十五岁,中间有好几个姐姐,都夭折了,这在农村很常见,人多粮食少,基础医疗设施差,随便一个感冒发烧都能要命。
此时的大嫂才三十出头,但十分老相,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方宁看得有些心疼。
大嫂和大哥结婚不到五年,大哥意外去世,大嫂却没有改嫁,独自撑起了这个家。
方宁父母年纪太大,弟弟妹妹又太小。
苏萌含辛茹苦将弟弟妹妹抚养成人,供他们读书。
方宁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整天跟大嫂较劲,惹她生气。
直到方宁成家立业,才懂得大嫂的辛苦与付出。
当方宁想要好好报答大嫂的时候,大嫂突发疾病去世了,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撼。
“大嫂,我这就来”方宁穿上满是补丁的衣服麻利地下床。
多年的腿疼病,腰疼,背痛,全都不治而愈。
年轻就是好啊。
苏萌有些意外地看了小叔子一眼,自己这个小叔子心性不错,就是懒散了点,最讨厌早起下地干活,今天怎么突然勤快了?
她还要去山里砍柴卖到生产队赚点零钱,就嘱咐道“灶上有窝头,你吃口,就去地里干活吧”
方宁连忙摇头“我不去地里干活”
果然,还是那样。
苏萌还以为小叔子转性了那。
不过,她早已习以为常,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话说了一半,就听方宁说“我不去地里干活,我跟你一块去砍柴,嫂子”
“啥?我没听错吧,我砍柴的地方难走不说,树上净是虫子蝎子的,你以前不是说宁肯下地,也不去砍柴吗”苏萌一愣。
方宁摆摆手“那是以前,我现在想通了,砍柴能挣钱啊,一天能挣两三毛那,能买好几个白面馍馍那”
苏萌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行吧,那你先吃口窝头,咱们赶紧走,去晚了,生产队就不收了”
方宁连忙点头,到灶台上找到了两个黑黢黢的窝头。
咕噜噜,还真有点饿了。
好几十年没吃过了,还真是有点怀念。
方宁用力咬下一块,窝头是用地瓜面和剁碎的地瓜秧子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苦中还带着酸涩,要不是嫂子在一旁看着,他早就吐掉了,硬着头皮嚼了几口,然后脖子一伸将窝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用瓢舀起井水,连喝了好几口才将嘴里的酸涩冲掉。
黑窝头确实难吃,但井水甘甜,比前世的矿泉水好喝百倍。
吃下窝头后,肚子总算舒服了一些,但还是饿。
可看着另一个黑窝头,着实有点下不去嘴啊,只得谎称吃饱了,将窝头踹进怀里,当午饭。
“我吃饱了,咱们走吧,嫂子”方宁勤快地拿上担子,柴刀,急冲冲地往外走。
苏萌看着着急干活的小叔子,眉头皱起,小叔子这是咋了?
以前好吃懒做不说,谁的话也不听,今天却主动上工,还笑呵呵地,就跟得了多大便宜似得。
方宁也不解释,哼着歌地在前面赶路。
村里人见了纷纷皱眉。
“这个懒鬼竟然干活了?”
“还哼哼唧唧地感觉很光荣?”
方宁表示无所谓。
脸面值钱吗?你要的话我卖给一百斤。
“嫂子,等会你就坐着,看我干就行”
“行,都依你”
砍柴可不是个轻快活,比下地还累。
小叔子虽信心满满,但怕是说的大话。
再怎么说也刚满十九,正是好面子,爱吹牛皮的年纪。
作为过来人,苏萌很清楚。
方宁看出嫂子不相信,没关系,一会就知道了。
“上一世,你为了多砍柴伤了腰,落下病根,后来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整夜睡不着,第二天还要咬牙干活,挣钱,供我们吃饭,读书”
“大嫂,这次就让我替你干吧”
不长时间,叔嫂二人就到了北山一片枯树林。
三小队的张桂花和刘寡妇也在砍柴。
两人见到方宁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方宁懒得搭理,直接上手干活,苏萌想要帮忙,却被方宁拦了下来。
苏萌索性坐一旁打下手,她很清楚,方宁没砍过柴,坚持不了多久,等他累了再替下他也不迟。
可方宁的表现让她看走了眼。
只见他一手拾,一手砍,等手里拿不下了,就放到地上顺好。
循环往复,好似常年老手一般。
不到半小时,就捆起了两个合抱粗细的柴火堆,方宁将扁担叉进留好的缝隙中。
“走吧,大嫂”他冲苏萌打了个招呼,挑起柴火就往外走。
“这也太麻利了吧”苏萌还是有点懵。
她平常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干完,今天不到半小时就完事了,而且两个柴火堆还要粗了至少一圈,没成想,小叔子还是个砍柴好手。
张桂花和刘寡妇也看得直皱眉头。
“那个懒鬼砍柴还挺麻利”
“麻利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泥腿子”
方宁挑着柴火顺利来到了生产队。
过称,算帐。
“不到一百五十斤,就按一百五十斤算,这是两毛八,收好了”刘会计拉开抽屉拿出钱递给苏萌。
方宁笑道“大奎叔,我们今天送的柴火很干,而且全是松树枝,烧起来很旺,您看看是不是多给点,大伙都说大奎叔做人公正,我觉着一点没错”
刘大奎喜欢戴高帽子,方宁就投其所好。
脸面值几个钱?
刘大奎知道是奉承话,但浑身舒坦,有些意外地看了方宁一眼,都说方家的二小子好吃懒做,狗见了都烦,但说起来话,还怪好听哩。
“恩,是吗,我再看看”刘大奎假装没注意,又重新看了看,看完,点点头“确实很干,是好柴火,我刘大奎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多给两分,凑个整”
动动嘴皮子就多赚了两分?
方宁的表现再次刷新了苏萌的认知。
“大嫂,先接过来吧”苏萌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接过钱。
随后,两人就离开大队。
苏萌上下打量着方宁“二弟,你刚才那些本事从哪学来的”
方宁耸耸肩膀“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总不能说我刚重生回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我了吧。
苏萌强忍着笑意点点头“恩,没错,确实一直都这样”
方宁又道“大嫂,我听说猎户王小二家偷偷卖野味,五毛钱就能买一斤肉”
合著好吃懒做只改了后面啊。
苏萌叹了口气“二弟,你还要娶媳妇,三妹四弟要上学,咱爸妈年纪也大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浪费钱。”
为了吃的浪费钱!
这话没毛病,方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苏萌看出二弟是馋了,咬了咬牙道“我晚上给你炒俩鸡蛋吃。”
家里的鸡蛋是攒着卖钱的,上次吃好象还是一个月前。
想着那香喷喷的炒鸡蛋,方宁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方宁如愿吃上了炒鸡蛋,但家里人多,爸妈,大嫂,加之三妹四弟,一个人只吃了一两块,都觉着意犹未尽,前世吃腻的炒鸡蛋,此刻却有种山珍海味的奢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