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茹仕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顿住。
陆子墨这才注意到，她掌心的刻刀早换成了半截黑锈包裹的金属片，
这金属片的来历并不复杂，正是从浑天仪残骸里抠出来的，
三天前她还说要熔了重铸，给械寨做护门的铜钉。
“玄风子！系统状态！”
陆子墨的瞳孔骤缩。
他见过这种手势，在洛阳旧城的污染区壁画上，
那些跪拜古神的祭祀，用的就是同样的结印方式。
“系统升级完成！”
玄风子的投影突然膨胀成一人多高，机械音里透着兴奋，
“多重机关同步模块已激活，可锁定能量场三十秒……”
“够了！”
陆子墨打断他，扑过去抓住陈茹仕的手腕。
金属片“当”地掉在地上，却在两人脚边炸出一团黑雾，
这黑雾的气息很熟悉，正是锈蚀之触的味道，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和他十七岁那年闻过的、父亲实验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清醒点！”
他用力摇晃她，
“古神要是真要救你们，就不会让守夜人灭绝！
你爹娘把你藏起来，不是让你当工具的！”
陈茹仕突然剧烈颤抖。
她迷茫地看着自己手背浮现的黑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撞在控制台上。
一盏蓝色指示灯“啪”地熄灭，整座控制台的光芒瞬间暗了两成。
“我，我做了什么？”
她瘫坐在地，蜷缩成一团，指尖还在摸掌心里的刻刀纹路，
“墨哥，晚晴姐……我是不是成了怪物？”
苏晚晴蹲下身，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
青铜护腕擦过陈茹仕后颈，那里的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不是怪物。”
她轻声说，
“是被盯上的普通人。和我们一样，想活着，想守住身边的人。”
陆子墨直起腰，这才发现门体的幽蓝光芒已经完全稳定。
玄风子的投影正举着虚拟扳手比画：
“能量场锁定成功！现在可以深入核心区域……”
话音未落，青铜门深处突然传来吟唱声。
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某种频率的震动直接撞进大脑，
那声音的质感很特别，像是千万人在合唱，
又像是金属摩擦出的旋律。
陆子墨的短刀震颤得几乎要挣脱刀鞘，
刀身苏晚晴新刻的“守”字突然爆亮，把周围的幽蓝微光都压了下去，
这把沾过械寨烟火气的刀，竟比古神的吟唱更有底气。
“那是，”
青阳子的拂尘突然指向门外，
“看天！”
众人随着青阳子的话纷纷转头往门口看。
透过青铜门上方的裂隙，能看见黄河北岸的天空。
那道原本指向青州械寨的青铜光柱，此刻正在扭曲变形，
光柱里的机械残片不再像蒲公英般飘散，反而开始聚拢，
最顶端的残片组成模糊的轮廓，像一只正在睁开的眼睛。
苏晚晴突然攥紧陆子墨的手腕，青铜护臂上的云雷纹硌得他生疼，
“那眼的纹路！
和奶奶《青铜铸录》最后一页的古神图腾一模一样，
奶奶当年说过，这是‘清算之眼’，专盯偏离轨道的文明！”
陆子墨的后颈再次泛起冷汗。
他摸向短刀，指尖触到刀柄上的“守”字，
三天前苏晚晴熬夜雕它时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要刻在所有护寨人的武器上，让刀也知道，该护着谁。”
“走。”
他握紧短刀，太极纹路的震颤顺着掌心窜进心脏，
“去门后。不管里面是什么，总比等着被清算强，
咱们械寨的人，从来不当待宰的实验体。”
青铜门在他话音未落时自动裂开半尺缝隙。
门内的吟唱声更清晰了，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召唤。
陈茹仕突然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那笑意像极了她第一次修复青铜齿轮时的模样，
纯粹而热烈，手里还攥着那把苏晚晴教她铸的刻刀。
“我跟你们走。”
她擦了擦脸的泪痕，把刻刀别回腰间，
“这次，我选现在的人，选有烟火气的械寨，不选冷冰冰的古神规则。”
门外，光柱里的机械残片仍在聚拢。
而在更遥远的青州械寨方向，警报声正穿透云层，尖锐得像某种即将到来的嘶吼。
陆子墨攥紧短刀，刀身的“守”字还在发烫。
他知道，一场新的战斗才刚开始，
但这次，他们不再是被淘汰的考生，而是握着自己命运的战士。
青铜门开启的瞬间，锈味顺着门缝钻进来，
钻进机甲缝隙时，陆子墨的仪表盘突然跳红，
正顺着通风系统往机甲里渗。
“过滤系统二级启动！”
他手指在腕部控制盘上飞划，金属按键的震动透过手套传来，
余光瞥见苏晚晴已经把陈茹仕往身后带，
青铜护腕上的云雷纹泛着微光，
要知道这护腕是她用祖传失蜡法新铸的，
昨晚还笑着说“能扛住黑锈刮擦”，
此刻护腕边缘已绷出细痕，
那是之前破解青铜门数据流危机时留下的旧伤。
陈茹仕的指尖还在抖，却悄悄往苏晚晴掌心塞了块碎青铜，
这碎青铜半寸长，边缘被她磨得光滑，
模样就像小时候藏在口袋里给伙伴的糖块。
其实这碎青铜是她今早从浑天仪残片里捡的，
当时还说“磨亮了能当护身符”。
通道比预想中宽，两侧岩壁嵌着的青铜铭文在幽光里扭动，
模样像刚从锈水里捞出来的活蚯蚓。
走了三十步，宋清越突然踢到什么，“当啷”一声脆响，
半枚青铜齿轮滚了出来，齿痕间凝着暗褐色的锈，
和他爹当年修老钟时掉的零件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
他蹲下身，火药熏黑的指尖刚碰到齿轮，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响，那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钢板。
祭坛在阴影里显形。
青铜铸台层层堆叠，最顶端的虚影佝偻着，
披挂的甲胄锈得结块，眼窝却亮着幽蓝的光，
光芒像两盏烧不尽的青铜灯。
“催醒血脉的清理信使。”
玄风子的投影闪了闪，机械音压得很低，他补充道：
“它要逼守夜人唤醒清理程序。”
陆子墨的短刀在刀鞘里轻鸣，太极纹路的震颤顺着刀柄窜上小臂。
他右手虚按刀柄，左手飞快打了个手势，
苏晚晴立刻把陈茹仕往侧面拽，青阳子的拂尘“唰”地展开，
丝绦在半空划出防御的弧，宋清越摸向腰间的火药囊，
囊身还沾着之前炸黑锈时留下的火星印。
“守夜人的血脉，终于醒了。”
信使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咬合，每说一个字，
甲胄上的锈屑就簌簌往下掉。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钉在陈茹仕身上，
眼窝的蓝光骤然亮了三倍，
“你修复浑天仪时，碰了封印的缺口。”
陈茹仕后退半步，后腰抵在苏晚晴的青铜护腕上，
“我只是个修齿轮的，我爹娘从没说过什么守夜人。”
“他们不敢说。”
信使往前飘了半寸，数据流从他掌心窜出，
擦过陈茹仕肩头，青铜壁瞬间蚀出个坑，
“守夜人世代用血脉封实验场，
你后颈的黑纹，就是没来得及抹掉的刻痕。”
苏晚晴的呼吸猛地沉了。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浑天仪残骸前，陈茹仕指尖沾着铜锈，
眼睛亮得像星子，
“晚晴姐你看，这齿轮咬合角和《考工记》不一样！”
原来不是不一样，是齿轮齿根藏着细小的守护符文，
那是陈茹仕爹娘拼命要藏的秘密。
陈茹仕突然捂住额头，碎青铜硌进掌心。
一道符纹从她眉心爬出来，模样像被血泡透的青铜印。
她猛地跪坐在地，指尖抠得青铜地板响，
血珠滴在缝隙里，后颈的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脸颊爬，
比之前那次黑纹发作时更凶，连耳后都染成了暗褐色。
“太阳穴狂跳，黑纹爬过眉骨！”
她的话刚冒头，就被陆子墨的吼声打断。
“阿茹！想你爹修的老钟！想你熔的第一块青铜！”
他冲过去要扶，却被无形的力场撞得踉跄。
手掌按在屏障上时，电流般的刺痛顺着掌心窜上来，
这是血脉觉醒时的保护机制，硬闯只会让陈茹仕更疼。
“阴阳相济，镇！”
青阳子单膝点地，左手结出太极封印诀，
拂尘尖端泛着青白微光，
“昨晚跟你推演的太极平衡法，现在用正好！”
符纹在陈茹仕身周亮起，却被黑纹像撕纸似的扯碎。
信使的笑声混着金属响，
“没用的，这是血脉里的指令，她会亲手捅破能量枢纽。”
“能量场紊乱！”
玄风子的投影突然扭曲成雪花点，他急促地大喊：
“通道结构在重组，倒计时……三分钟后塌陷！”
陆子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扯开机甲领口，锁骨下的系统接口泛着淡蓝的光，
那是多重机关同步模块，其实这模块早已就绪。
“晚晴，护好她！”
他吼着冲向侧壁的青铜控制台，指尖按上按钮的瞬间，
无数信息撞进脑海，
青铜门的咬合频率、祭坛的能量轨迹、陈茹仕血脉里符文的运行规律……
太极阴阳鱼的虚影在视网膜上展开，和机械结构图重叠。
他指尖飞快输入“阴阳相济”的参数，控制台的青铜按钮烫得吓人，
掌心沁出的冷汗滴在按钮上，瞬间被蒸发。
通道顶部的青铜铭文已经开始往下掉碎片，
最远的一块擦过宋清越的耳际，在墙上砸出个坑，
碎片上还沾着暗褐色的锈。
玄风子的声音终于清晰，兴奋地大喊，
“能量平衡点锁定！”
“不……别信他！”陈茹仕突然摇摇晃晃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