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禹州古城后,船队继续北上,水势愈发浩荡,两岸山峦起伏,景色愈发雄奇。空气中弥漫的水汽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干燥的气息,预示着北方已近。连日航行,枯燥乏味,卫兵们的警惕性在重复的景色中略有松懈,但李清河内心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禹州古城的发现,如同在他心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意识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隐藏着远超他想象的力量体系与历史隐秘。他更加勤勉地利用航行时间,一方面继续温养恢复经脉,另一方面则沉下心来,反复揣摩禹王庙古井阵纹的奥妙,并与自身“理”之道相互印证,收获颇丰。
然而,平静在船队即将驶出禹州地界、进入一段两岸山势险峻、河道相对狭窄的“龙门峡”时被打破了。
这日晌午,天空高远,阳光却似乎被峡谷两侧陡峭的崖壁吞噬了大半,河面上光线晦暗,水色深碧,流速明显加快,涛声在峡谷间回荡,显得格外沉闷。官船队降下部分船帆,依靠桨力小心翼翼地前行。
李清河正与林婉如在甲板透气,忽然,他怀中的黑色玉简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温热感的冰凉悸动!这悸动并非指向北方京城,也非感应地气,而是一种……仿佛被某种高远、缥缈、带着锐利意蕴的能量波动扫过的警觉!
几乎同时,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在右前方峡谷上方的一处突出鹰嘴岩上,似乎有几道极其淡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一闪而逝!那气息并非武者气血,也非幽冥道的阴邪,而是一种冰冷、纯净、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疏离感,与星辰的光芒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凝聚、更具“意识”。
“有情况!”李清河低喝一声,下意识地将林婉如拉近身侧,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片崖壁。
“咻!咻!咻!”
数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只见几点寒星,如同夜幕中坠落的冰棱,自那鹰嘴岩上激射而下,目标并非船队中戒备森严的钦差座船,也非李清河所在客船,而是……客船前方约十丈处、一艘恰好经过的小型货船!
那几点寒星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蓝色尾迹,精准地打在货船船头插着的一面褪色镖旗的旗杆上!
“咔嚓!” 小儿臂粗的硬木旗杆,竟如同被无形利刃斩中,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且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晦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货船上顿时一片大乱,船工、镖师惊呼四起,纷纷拔出兵刃,惊恐地望向悬崖上方。
“敌袭!保护大人!” 钦差船队瞬间进入警戒状态,卫兵们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紧张地环顾四周,尤其是悬崖方向。但悬崖高耸,林木茂密,根本看不到人影。
李清河的瞳孔微微收缩。不是因为袭击本身,而是因为那攻击方式!那并非寻常的暗器,其中蕴含的能量极其凝练、锋锐,带着一股冰冷的星辰之力!更让他心惊的是,在寒星击中旗杆的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鹰嘴岩上的几道气息,与这寒星之间,存在着一种清晰的能量链接,仿佛寒星只是他们意志的延伸!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远程操控能量的法门!
“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林婉如也看出了端倪,低声道,“像是在……警告或者试探那艘货船?”
就在这时,那鹰嘴岩上,传来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青年男子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下方每一艘船上众人的耳中,显示出精湛的内力修为:
“下方‘威远’镖局的船,停下。交出三日前在‘落星坡’捡到的那块‘石头’,可安然离去。否则,下一击,碎的不是旗杆,是船底。”
货船上一位看似镖头的中年汉子,脸色煞白,强自镇定,抱拳向悬崖方向喊道:“崖上是哪路的朋友?我等走镖的,讲究和气生财,不知何处得罪?那落星坡捡的不过是块奇点的陨铁,朋友若喜欢,拿去便是,何必动武?” 说着,示意手下将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箱搬到船头。
“陨铁?”李清河心中一动。落星坡是禹州北面的一处地名,传闻时有陨石坠落。但若只是寻常陨铁,何至于引来这等手段的人物拦截?
悬崖上沉默片刻,那清冷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陨铁,我们自会判断。东西放下,你们走。”
镖头不敢多言,命人将木箱放在船头显眼处,然后指挥货船缓缓向峡谷一侧靠拢,让出主航道,显然是想尽快脱身。
官船队护卫头目见对方目标明确,并非冲着自己而来,且手段诡异,不愿节外生枝,打出旗语,命令船队加速通过这段危险水域。
然而,就在官船队即将与那艘货船擦身而过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过于紧张,货船上一名年轻水手在搬动其他货物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倒了堆放在船舷边的几个油桶。油桶翻滚,其中一个竟直直朝着放在船头的那个木箱撞去!
“小心!” 镖头惊呼!
眼看油桶就要撞上木箱!若是寻常木箱,撞一下也无妨,但若里面真是易碎的奇石或另有玄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悬崖上那清冷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放肆!”
话音未落,一点比之前更加璀璨、速度更快的蓝色寒星,如同瞬移般,自崖上射下,目标直指那个滚动的油桶!显然,对方是想要在油桶撞上木箱前将其击毁,以免损及箱中之物!
但这寒星速度太快,角度又极其刁钻,击毁油桶后,残余的力道和碎裂的木片、溅射的火油,极有可能波及到近在咫尺的、正在加速通过的官船队侧舷!尤其是李清河所在的客船,首当其冲!
“保护客船!” 护卫头目大惊失色,但已然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凝神戒备的李清河动了!他无法像对方那样远程攻击,也无法硬抗那诡异的寒星。但他有他的方式!
就在寒星即将击中油桶的前一刹那,李清河双眼精光一闪,将近期对地脉之气感悟提升后的意念之力催发到极致!他并非攻击寒星,也非阻挡油桶,而是……引导!
他的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瞬间切入寒星、油桶、木箱、河水、以及客船侧舷之间那复杂的气流与能量场中!他敏锐地“看”到,因船速、水流、峡谷风向共同作用,在客船与货船之间,形成了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旋转气旋!
“转!” 李清河心中默念,意念之力如同在恰到好处的支点上轻轻一拨!
那点寒星精准地击中了油桶,轰然炸开,火焰与碎片四射!但就在爆炸冲击波扩散开的瞬间,那股被李清河引导放大的旋转气旋,恰好在客船侧舷前形成了一面无形的、短暂存在的“气墙”!
“嘭!” 大部分爆炸的冲击力和碎片,被这突兀增强的气旋带偏了方向,卷向了河心方向,只有少量余波和火星溅到了客船坚硬的船壳上,发出噼啪声响,却未能造成任何损伤。
官船队有惊无险地加速驶过。货船上的人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船头燃烧的油渍和安然无恙的木箱。
整个峡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悬崖上,那几道冰冷的气息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似乎没料到有人能以这种方式,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次意外的危机。
片刻后,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审视,目标直指李清河所在的客船:
“咦?以意念扰动气场,引偏能量?并非武道罡气,也非法术灵力……阁下是何人?师承何处?”
随着话音,李清河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剑锋般的意念,隔空扫来,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仔细探查他的底细。这意念之凝练、之纯粹,远超李清河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包括幽冥道修士),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李清河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刚才强行催动意念而引起的气血翻涌,迎着那道审视的意念,不卑不亢地朗声道:“在下李清河,一介布衣,无门无派。方才情急自救,无意冒犯。阁下手段通玄,何必与寻常商船为难?”
“李清河?” 悬崖上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思索了片刻,随即,那冰冷的意念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你……青霖城的那位‘靖安郎’。”
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李清河心中更凛。
“呵呵……” 那清冷声音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审视,却并无明显敌意,“能引动地脉,破邪镇煞,如今又能以微妙意念引导外气……有点意思。看来,传言非虚。阁下所修之道,颇为奇特,不类常法。”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今日之事,是个意外。那块‘石头’,于我‘星陨阁’颇为重要,不得不取。惊扰之处,海涵。告辞。”
“星陨阁?” 李清河心中默念,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话音落下,悬崖上那几道冰冷气息迅速收敛、远去,瞬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峡谷中回荡的水声,以及河面上那艘货船惊魂未定的船员和官船队面面相觑的卫兵。
危机解除,但李清河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星陨阁……引动星辰之力……意念如此凝练……” 他回味着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和对话。对方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对修行体系的认知。幽冥道驾驭阴邪死气,武者锤炼气血罡气,而这人,运用的却是冰冷纯粹的星辰之力,意念修为也极高深!这“星陨阁”,是何方神圣?他们为何会对一块“陨铁”如此重视?又为何会知道自己的事?
林婉如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这些人……好生厉害。而且,他们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嗯。”李清河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悬崖上方,那里已空无一人,“星陨阁……看来这天下,除了幽冥道,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势力。他们的道,与我的‘理’之道,似乎有某种……奇特的关联,又截然不同。”
这次意外的遭遇,虽然短暂,却像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看到了修行之路更加广阔和多样的可能性。京城之行,恐怕不仅要面对权力的纷争,幽冥道的威胁,还可能卷入这些神秘势力的漩涡之中。
前路,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