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周明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僵在原地,听着自己胸膛里那不怎么安分的心跳。
太子爷,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
这哪里是协助?
还顺手把门给锁了,生怕他跑了。
“周先生,我们现在是先去挑水晶,还是先画图样?”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将周明的神思拉了回来。
周明侧过头,对上了一双纯净又充满求知欲的杏眼。
朱镜静的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
看着她那纯真无邪的模样,周明心中哀嚎一声。
完了,这寿礼造出来之前,自己怕是别想有清净日子了。
他面无波澜,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开始工作。
“先画图。”
得到指令,朱镜静立刻欢快地动了起来。
她提起裙摆,像一只穿花蝴蝶,小步跑到那张积了些许粉尘的石桌旁,拿出自己的丝帕,仔仔细细地将桌面擦拭干净。
然后,她又铺平了那张巨大的宣纸图样,将四角用镇纸压好,最后将一根崭新的炭笔恭恭敬敬地递到周明面前,做完这一切,便乖巧地站到一旁,为他研墨。
那一连串流畅自然的动作,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特有的优雅与体贴,让周明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罪过,罪过。
我这是在搞科研,不是在搞联谊。
周明清了清嗓子,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拿起炭笔,走到桌前。
院子里那些大气都不敢喘的匠人们,也纷纷围了过来。
周明不再耽搁,手腕一动,炭笔便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起来。
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简单的竹筒,而是一个由数个中空圆筒构成的复杂结构。
“诸位请看。”
周明指著图纸,开始解释。
“此物,筒身将改用精铜铸造,一体成型。”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纸上勾勒出筒壁的厚度与内部结构。
“筒身分为三节,外筒、中筒、内筒。三节之间必须严丝合缝,既要能顺畅抽拉,又不能有丝毫晃动,更不能漏进一丝光线。”
匠人们凑上前,看着图纸上那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结构,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周先生,这里为何要这般曲折?是为了更稳固吗?”
朱镜静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纤细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一处内壁的环形结构上。
她的问题,让周围几个想问又不敢问的老匠人都是一愣。
周明也有些意外。
这丫头,还真不是纯粹来添乱的。
他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甜蜜的烦恼。
“殿下问到了关键。”周明耐著性子解释,“我们可以把光看作是调皮的信使,我们只想让从正前方来的信使通过,而那些从旁边斜著跑进来的,会扰乱我们的视线。”
“这些环状的凸起,就像是走廊里的一道道门槛,能有效地把那些不守规矩的‘信使’全部拦在外面,确保我们最后看到的画面,纯净清晰。”
一番通俗易懂的解释,让朱镜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匠人们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侯爷说的话,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周明讲解完毕,放下炭笔,看向为首的一位老匠人。
“老师傅,此法,可有难度?”
那老匠人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对着周明深深一揖,满面愁容。
“侯爷,您这图我等闻所未闻。”
他指著图纸上那三节套在一起的铜管,连连摇头。
“这精铜铸造筒身,已是不易。还要做到分毫不差的伸缩吻合,管壁薄如蝉翼,却要坚固不移。这这实乃巧夺天工之举,我等我等从未有过经验,怕是怕是要辜负侯爷的托付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匠人纷纷附和,个个面露难色。
这不是普通的活计,这是在挑战他们穷尽一生所学的技艺极限。
万一失败,浪费了东宫的精铜,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周明一眼就看穿了他们心中所想。
一群老油条,这是在畏难,也是在讨价还价。
他沉下一口气,脸上的随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此物,是献给当今圣上的万寿贺礼!非寻常器物可比!”
一句话,直接把任务性质拔高到了顶点。
匠人们的呼吸,齐齐一滞。
周明扫视着他们,继续加码。
“本侯知道此事艰难,但正因其难,方显诸位的通天手段!若能功成,诸位猜猜,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会记载,洪武一朝,有神匠数人,为陛下造就‘千里眼’,开万世未有之奇功!你们的名字,将与此神器一道,名垂青史!得陛下重赏!”
画大饼,是每个领导的必备技能。
匠人们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眼中那点畏惧,渐渐被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所取代。
周明看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后的定心丸。
“至于损耗,尔等无需担忧。东宫府库,所有材料,优先供应!本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即便失败,只管再试,每次尝试,皆有奖赏!”
“若最终功成,尔等之赏,超乎想象!”
萝卜加大棒,古往今来,无往不利。
匠人们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躬身齐声应道:“我等,愿为侯爷效死力!”
搞定!
周明心里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朱镜静,忽然亮着眼睛开口了。
“周先生,你方才说,筒身之上还要用金银错丝之法,雕刻龙纹,再镶嵌宝石?”
她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用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图纸的空白处轻轻比划着。
“那我们可以在这里,雕刻一条升龙,龙身环绕筒身。再在这边,点缀祥云纹样,龙头的位置,刚好可以镶嵌一颗红宝石作为龙眼!”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件华美无匹的艺术品,而不仅仅是一件工具。
周明看着她那副沉浸在艺术构想中的痴迷模样,心中一动。
一个绝佳的念头,冒了出来。
“公主殿下蕙质兰心,此等巧思,臣望尘莫及。”周明先送上一记彩虹屁。
他随即话锋一转,引著朱镜静来到那几箱刚刚被抬进来的顶级水晶原石旁。
“不过,殿下。这神龙再威武,也需一双洞彻九霄的‘龙睛’。这‘千里眼’的镜片,便是它的龙睛。”
他拿起一块原石,在阳光下转动,教她如何观察。
“您看,这水晶之内,时有云雾状的杂质,或是如发丝般的细微裂纹。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让我们的‘龙睛’失了神采。”
“这挑选原石的工序,是所有工序的根本,最是耗费心神,也最需要耐心与细致。放眼满院,唯有殿下您,能担此重任。”
周明一番话说得诚恳无比,直接将这个最枯燥、最磨人,但又偏偏极为重要的活计,包装成了一项非她不可的神圣使命。
朱镜静一听,果然上当。
她立刻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小脸上满是郑重。
“周先生放心!此事,便交给我了!”
她当真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那堆宝光四射的水晶箱旁,拿起一块原石,学着周明的样子,对着阳光,一丝不苟地查验起来。
周明看着她那专注的侧脸,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位姑奶奶给安排妥当了。
傍晚时分,东宫的太监送来了丰盛的晚膳。
匠人们被安排在院子的另一头用餐,石桌这边,只剩下周明和朱镜静两人。
忙碌了一下午,朱镜静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将几样菜肴夹到周明碗里。
周明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拒绝。
两人安静地吃著饭,气氛有些微妙。
朱镜静吃得很少,她吃完后,便托著香腮,安静地看着周明吃,一双清亮的杏眼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著温柔的光。
周明被她看得浑身别扭,只能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就在他快要吃完时,朱镜静忽然将手边一碟从未动过的桂花糕,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周先生,您忙了一下午,尝些点心,莫要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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