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北城,暴雨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里。
谢之凡就这么靠在24小时便利店冰凉的玻璃门上,任由屋檐滴下来的水溅湿他的裤腿。
他没进去,不是不想,是舍不得。
一杯热咖啡十几块呢,够他吃两顿好的了,犯不上。
手机屏幕的荧光,把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照得有点瘆人。。
十万块。
他盯着这个数字,有点想笑。
这可是他谢之凡,毕业四年,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下来,从加班费里抠出来的全部家当。
他本来都计划好了。
等夏婉初公务员面试结果一出来,他就立马去提那辆看了半年的国产suv。
再加上这笔钱付个首付,剩下的慢慢还。
到时候,他会把车钥匙往她手里一塞,特帅气地说一句:“以后上下班。
咱再也不用跟人挤地铁了,我的女王大人。”
多完美啊。
他甚至连她惊喜到扑进他怀里尖叫的场景,都在脑子里预演了不下八百遍。
可现在
唉。
谢之凡划拉了一下屏幕,退出了银行app。
最新的一条,是夏婉初两小时前发的。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头顶是那种只有在电视里才见过的、一层一层跟蛋糕似的水晶吊灯。
夏婉初就站在这片璀璨的光芒下。
她身上穿着一件香槟色的晚礼服,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化著精致的妆。
她手里端著一杯红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里面装满了星星。
照片里,她不是看着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像是在跟旁边什么人说话。
那笑容里带着带着点讨好和仰慕的娇羞。
谢之凡把照片放大,想看看她旁边是谁。
但那个人只露出了半截西装袖子,以及一只戴著名贵手表的手。
然后是那句配文。
简简单单六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他的心窝。
“终于找到对的路”。
我勒个去。
谢之凡差点没把手机给捏碎了。
对的路?
那我们这四年算什么?
在错误的道路上激情狂奔?搁这儿玩跑跑卡丁车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愤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半小时前,他刚从城西那个鸟不拉屎的仓库,打车回到他们那个小出租屋。
为了凑齐夏婉初最后一笔“公考面试冲刺特训班”的培训费。
他妈的,他连着搬了两天两夜的精密仪器。
什么叫精密仪器?
就是那种死沉死沉,碰一下掉块漆就得扣你半天工钱的玩意儿。
到现在,他指节上的擦伤还在往外渗著血珠子,火辣辣地疼。
揣在兜里的五千块现金,被他的手汗浸得又湿又皱,捏在手里都感觉软趴趴的。
可那时候他心里是热的啊。比奇中蚊罔 吾错内容
他觉得值。
为了婉初的未来,为了他们俩的未来,这点苦算个屁。
他甚至还盘算著,等婉初考上了,稳定了。
他就辞了现在这个破班,自己琢磨琢磨,搞点小名堂。
结果呢?
他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爬上六楼,掏出钥匙,满心欢喜地推开门。
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拥抱,也不是一句“你回来啦”。
是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玄关鞋架上,那片扎眼的空白。
夏婉初所有的鞋,运动鞋、帆布鞋、小皮鞋全都消失了。
只孤零零地留着一双她几乎不怎么穿的高跟鞋。
那是他有一年她过生日,咬著牙花了小一千块给她买的。
可现在,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偏偏留下了这个。
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他,她已经不再需要陪他走这种“乱花钱”的穷酸路了吗?
谢之凡当时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冲进卧室,衣柜是空的。
他奔向书桌,书架是空的。
所有属于夏婉初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直到,他看见了餐桌上那张小小的便签。
纸是从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便签本上撕下来的,还是他当初为了让她记重点知识买的。
上面是她娟秀又熟悉的字迹,写得异常冷静。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再联系了。”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之凡反复咀嚼著这句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然后狠狠一拧。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当时就震惊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好家伙,这刚上岸就把我给踹了啊!
这速度,火箭发射都没这么快吧!
四年了。
整整四年。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他陪着她,从一个对考公一无所知的 小白,一路披荆斩棘。
他自己,一个还算凑合的程序员,除了本职工作,晚上还接私活,周末去当兼职。
他住在月租八百块的隔断间里,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夏天没空调,冬天暖气跟没有一样。
他四年没买过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跟朋友出去吃饭永远是蹭局的那个。
他戒了烟,戒了游戏,戒掉了一切需要花钱的爱好。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赚钱和省钱的机器。
周围的朋友都说他疯了,说他这是在养祖宗。
他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解释。
因为他觉得,夏婉初是他的未来,为未来投资,怎么能叫疯呢?
他总跟她说:“婉初,你别有压力,只管好好学,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她也总是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之凡,你对我太好了。
等我考上了,我一定好好对你,我们买个大房子,再也不住这种破地方了。”
他信了。
他信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结果呢?
结果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他妈的可笑。
那你备考这四年,是哪个世界的人在给你交房租水电?
是哪个世界的人在你生病的时候半夜跑几条街去给你买药?
又是哪个世界的人,为了你那死贵的面试培训费,跑去仓库里当牛做马?
谢之凡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便签纸。
雨声混着心脏一下一下抽痛的感觉,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就算要分,难道不应该当面说清楚吗?
留下这么一张纸条,然后人间蒸发,算怎么回事?
把他谢之凡当成什么了?
一个用完就可以随手丢掉的充电宝?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冷风夹着雨丝瞬间灌了进来,激得谢之凡打了个冷颤。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快半个小时了。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操作,已经自动暗了下去,倒映出他自己那张狼狈又可笑的脸。
疲惫,茫然,还有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屈辱。
他再次点亮屏幕,又看了一眼夏婉初的那条朋友圈。
香槟色的礼服,豪华的宴会厅,还有那句“终于找到对的路”。
谢之凡忽然就全明白了。
不对。
人家根本就是在上岸之前,就已经找好了新的豪华游轮。
他谢之凡,不过是她从海里爬上岸时,脚下踩的那块最不起眼的破木板子罢了。
说不定,她今晚参加这个所谓的宴会,花的钱,都还是他昨天晚上熬夜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