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空气中属于阴司神权的威压缓缓散去。
那些疯狂滚动的数据流恢复了正常，悬浮在主机上方的阿飘，也重新变得稳定下来。
张灵峰还保持着那个九十度鞠躬的姿势，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鼻尖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啪嗒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夜收起那枚足以颠覆任何一个阳间修行者三观的令牌，随手揣回兜里，动作自然得像是收起一张公交卡。
“行了，别拜了，我又不是你家祖师爷。”
他淡淡地开口。
张灵峰这才如蒙大赦，缓缓直起身子，只是腰杆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挺得笔直。他看向林夜，那份属于龙虎山天师府内门弟子的骄傲与锐气，已经被碾得粉碎，剩下的，只有敬畏与一丝掩饰不住的迷茫。
“小道不，晚辈张灵峰，参见上差！”他再次开口，称呼已经从“小道”变成了“晚辈”，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上差就算了，听着别扭。”林夜摆了摆手，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我叫林夜，地府新成立的经济顾问，你可以叫我林顾问。”
经济顾问？
张灵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个头衔，和他想象中那些充满了杀伐之气的“勾魂使者”、“鬼王元帅”之类的职位，画风差异实在太大。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林林顾问。”他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感觉无比别扭。
“嗯。”林夜应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站着干嘛，等我给你发香火吗？”
张灵峰连忙依言坐下，身子只敢沾半个椅子，正襟危坐，一副小学生见教导主任的模样。
林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把这个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彻底敲打服帖了，后续的合作根本无从谈起。
“你之前说，你下山的课业，是降服三只百年老鬼，超度五十个游魂？”林夜主动开启了话题。
“是是的，林顾问。”张灵峰连忙回答。
“现在完成了，感觉怎么样？”
张灵峰的脸皮又开始发烫。
感觉怎么样？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快崩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晚辈晚辈感觉，林顾问您您对于地府资源的集成与调度能力，实在是出神入化。”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听起来比较有文化的词。
“这不叫资源集成。”林夜纠正道，“这叫‘针对目标客户群体的精准化业务外包’。”
张灵峰：“”
他又听不懂了。
“简单来说，”林夜看他那副茫然的样子，决定用更通俗的方式给他“上上课”，“你们龙虎山，把降妖除魔当成功德。我们地府，现在把它当成kpi。”
“你那个课业，在我们这儿，叫‘新员工试用期考核指标’。我手下的鬼差，每个月都有‘勾魂指标’和‘业绩提成’。刚刚给你提供服务的那些，都是我司的‘外派员工’，他们帮你完成kpi，我给他们发‘绩效奖金’。”
林夜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解释著。
“至于你看到的阿飘，他是我们‘信息技术部’的部长，负责的是‘大数据监控’和‘舆情分析’。第一墈书蛧 蕞鑫章劫哽鑫快我们最近还在搞一个‘拼夕夕拉新’活动，通过‘社交裂变’的方式，鼓励老鬼发展新鬼注册我们的官方app，成功拉新就能获得‘功德优惠券’。”
“哦对了，我们还推出了‘功德贷’业务，手头紧的鬼，可以先贷款消费，然后分期偿还，利息很低的。”
随着林夜的每一句话，张灵峰的眼睛就瞪大一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阴司大人物讲道，而是在听一个互联网公司的ceo开战略发布会。
kpi、业绩提成、大数据、社交裂变、功德贷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把他那本就破碎不堪的世界观，敲得更加零碎。
原来原来地府现在是这么运转的？
原来他们这些阳间宗门弟子，辛辛苦苦积累功德，降妖除魔，在地府看来，只是一项可以量化、可以外包、甚至可以用来做金融产品的“业务”？
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落后感，席卷了张灵峰的全身。
他突然觉得，他们龙虎山那些长老们，天天在道观里闭关清修，参悟大道，可能真的已经与时代脱节了。
“懂了吗？”林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
张灵峰木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懂了字面意思，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不懂没关系，以后慢慢学。”林夜站起身，“现在，说回正事。苏清雪。”
提到这个名字，张灵峰总算回过神来，神态也变得严肃。
“林顾问，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夜打断了他，“接她回龙虎山？让她拜入你师父门下？然后呢？把她像个宝贝一样供起来，派几十个弟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看着？”
张灵峰张了张嘴，这确实是他原本的计划。
“然后，等她死劫降临的时候，你们龙虎山是打算倾巢而出，跟天道硬碰硬吗？”林夜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别天真了，小天师。你们连江州城里藏着个邪修家族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保护她？”
张灵峰的脸瞬间涨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林夜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属实。
“那那依林顾问之见，该当如何？”他虚心求教。
“她会留在江州，留在她原本的生活轨迹里。我会处理掉所有觊觎她的魑魅魍魉。”林夜的口吻不容置喙，“至于你”
他打量著张灵峰。
“你既然下山了，就别急着回去。”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她身边，名义上，是她的保镖。对外，就说是你们龙虎山派来保护她的。这样，也能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实际上，你是我的联络员。我需要一个阳间修行界的‘眼睛’，而你需要一个了解‘时代潮流’的窗口。”
这番话，让张灵峰猛地抬起头。
留在江州？跟在林夜身边？
这这不就是给他当小弟吗！
可转念一想，林夜说的又很有道理。
他这次下山，所见所闻，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山，把这些事情上报给师门，那些老古董师叔伯们，会信吗？
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邪魔幻术，胡言乱语。
只有留下来，亲眼见证，亲身参与，才能真正了解这个已经变得无比陌生的世界。
而且还能学习地府的“先进管理经验”！
一想到这个，张灵峰的心头就变得火热。
如果能把地府这套kpi考核、绩效激励的模式引入龙虎山那宗门的办事效率，岂不是能提升百倍？
“晚辈愿意！”张灵峰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林夜反悔。
他站起身，再次对林夜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愿留在江州，听凭林顾问差遣，为为阴阳两界的和谐稳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林夜满意地点了点头。
免费得了一个顶级宗门的内门弟子当打手兼保镖，这笔买卖，不亏。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林夜挥了挥手，“我问你，除了你们道门，阳间的修行界，还有哪些势力？”
“回林顾问。”张灵峰立刻进入了“下属”的角色，“当今阳间，明面上的修行势力，以我们道门与西域佛宗为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专修一道的传承，例如蜀山的剑修，南疆的蛊师，东北的出马仙家。”
“但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张灵峰的表情凝重起来，“真正深不可测的，是那些从上古时代就传承下来，隐世不出的修行世家。这些家族，底蕴深厚，甚至可能藏有真正的仙器，从不与外界往来，就连我们天师府，对他们的了解也知之甚少。”
林夜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看来这个世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还有一个坏消息。”张灵峰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我下山之前，师尊曾夜观天象，卜算未来。卦象显示，天地灵气正在发生一场数千年未有之异动，其状如退潮后的大涨潮。”
“许多在过去灵气枯竭时代，不得不陷入沉睡的古老妖魔，甚至是一些被封印的存在，都有了复苏的迹象。”
“师尊断言，阳间恐怕要迎来一场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