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宿舍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林夜的手机屏幕上，那十个金灿灿的id，如同十座镇压地狱的巍峨神山，散发著无法直视的威压。
林夜甚至能想象到，在阴司的各个角落，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各路城隍土地，都正握著自己的“法器手机”，连大气都不敢喘。
私聊频道已经彻底疯了，提示音的震动几乎让林夜的手机变成了一块按摩仪。
【崔判官】：“别说话！千万别乱说话！阎王爷问什么，你答什么，一个字都不要多！”
【牛头】：“林老板，你给阎王爷写报告了？啥报告啊？关于伙食的吗？”
最后这条消息，是来自公共频道的。
十殿阎王，齐聚一堂，就为了等他一个凡人开口。
这排场，就算是当年孙猴子大闹地府，恐怕也不过如此。
林夜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既恭敬又不谄媚的语调，开始在输入框里打字。
【活人-001】：“回禀诸位阎王大人，小子所写的，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报告，只是一些对于地府现有信息传递方式的浅薄见解。
他先放低姿态，把“报告”说成“浅薄见解”。
【秦广王】：讲。
林夜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精准地击中这些地府巨擘的痛点。
【活人-001】：“小子斗胆，以今日黄河城隍大人发布的‘寻人启事’为例。紧急要务，只能用‘全体成员’的方式，信息淹没在日常闲聊中，效率堪忧。”
【活人-001】：“若是运气不好，恰逢哪位鬼差大人正在执行公务，无法及时看到，岂非要耽误大事？”
这话一出，群里许多鬼神都心有戚戚。
这种事，他们几乎天天都在经历。
【活人-001】：“而小子构想的《九幽灵讯通》，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活人-001】：“比如，牛头马面两位大人在外勾魂，每日奔波劳累，还需手动记录绩效。若是有了这套系统，可以直接在勾魂现场，用神识扫一下魂魄，便算完成打卡，kpi实时到账，再也不用担心算错工钱。”
正在枉死城外摸鱼的牛头，看到这句话，激动得牛蹄子一哆嗦。
实时到账？不用月底跟财务司那帮老鬼扯皮了？
【活人-001】：“再比如，崔判官大人的生死簿，乃地府重器。但终究是实体文书，翻阅查找，耗时耗力，万一受潮虫蛀，更是天大的损失。”
【活-001】：“若是能将其‘云端同步’，所有信息储存在一个绝对安全的法阵核心里。判官大人只需心念一动，便可随时随地查阅任何一个魂魄的生平，还能设置关键字检索，比如‘阳寿不足一月者’、‘身负大功德者’，一键筛选，岂不便宜？”
森罗殿内，一直默默窥屏的崔判官，握著判官笔的手，猛地一紧。
关键字检索？
这这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为了找一个魂魄的卷宗，他有时候要在堆积如山的玉简里翻上好几天！
林夜没有停下。
【活人-001】：“甚至，诸位阎王大人若要召开紧急会议，也不必劳烦真身齐聚。通过‘水镜法会’，便可将各位大人的法相投影一处，万里之遥，亦可共商大事，神识交流，畅通无阻。”
他的描述，通俗易懂，每一个例子，都直指地府运转的顽疾。
他没有谈什么高深的“可控核聚变”，而是将信息化时代带来的便捷，用鬼神们最能理解的方式，活生生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一时间，整个地府群，虽然依旧寂静，但暗中的神识波动却早已翻江倒海。
所有鬼神都在想象林夜所描绘的那个场景。
一个高效、精准、便捷到不可思议的新地府。
许久。
那金色的id再次亮起。
【秦广王】：好！
【秦广王】：此法若能功成，可令我地府运转之效率，提升何止百倍！林夜，你当记首功！
此言一出，无异于金口玉言，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
崔判官的私聊立刻弹了出来。
【崔判官】：“成了！小子，你这次真是走了天大的运道！快谢恩！”
然而，林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立刻谢恩。
反而在那个万众瞩目的公共频道里，发出了一个从黑无常那里用一包辣条换来的动态表情包。
一个卡通小人，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头顶飘过几个字。
【委屈巴巴jpg】
这个操作，直接让所有窥屏的鬼神都懵了。
这小子想干嘛？
当着十殿阎王的面卖萌？他不要命了？
崔判官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私聊的文字都带上了破音。
【崔判官】：“你疯了！快撤回！你想死吗？！”
林夜却仿佛没看见，慢悠悠地打出了一行字。
【活人-001】：“能为地府的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是小子几辈子修来的荣幸。只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拉长了这两个字。
【秦广王】：只是什么？但说无妨，本王为你做主！
秦广王的心里，有着一丝好奇。
他倒想看看，这个有趣的凡人，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林夜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活-001】：“只是小子最近能力微薄，却也想为地府分忧。前几日刚接了地府的【外包任务-001号】，帮着城隍爷处理了一个阳间贪官，将他的罪证匿名递交了上去。”
【活人-001】：“小子本想着用这笔功德，再从各位大人手里换些阳间没有的好东西，继续为地府建设发光发热。可这功德结算的流程，实在是太慢了。”
【活人-001】：“小子也是因为等得心焦，才胡思乱想，萌生了写这份报告，为地府提一提效率的想法。不成想，竟惊动了诸位阎王大人，实在罪过。”
这番话，像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
精准无比地，扇在了地府那套传承了亿万年的官僚体系的脸上。
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是真正意义上的，连神识波动都消失的死寂。
牛头马面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黑白无常觉得自己的魂火都在飘。
崔判官眼前一黑，完了，这小子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