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韩滔、彭玘、宣赞、郝思文四将,正在营中对坐,喝着宋江赏来的闷酒,一个个却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武4墈书 蕞鑫蟑踕埂芯筷
这四人,皆是朝廷旧将。
那韩滔,曾授陈州团练使;彭玘,曾为颍州团练使;宣赞是保义,郝思文是统制。
虽非什么封疆大吏,却也是吃皇粮、披官袍的正经武官。
若非时运不济,兵败失利,他们又何尝愿意,落草为寇,在这水泊里,背一个“反贼”的骂名?
如今,这梁山泊的景象,是肉眼可见的江河日下。外有朝廷天兵虎视眈眈,内有瘟疫肆虐、人心浮动。他们那颗本就悬著的心,更是如同浸在了冰水里一般,拔凉拔凉的。
“唉!”韩滔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顿在桌上,粗声道:“彭将军,你说,我等这前程,究竟还有个甚么盼头?那武松小儿,公然抗旨,断了我等的招安之路,如今朝廷震怒,只怕只怕我等,都要跟着他玉石俱焚啊!”
“韩将军慎言!”彭玘虽也心中烦闷,却比他多了个心眼,连忙道,“此事,皆是那武松一人狂悖所致!与我等何干?我等,终究是宋江哥哥的人!只要宋江哥哥能拨乱反正,向朝廷表明心迹,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如何转圜?”宣赞苦着脸,“如今这般光景,朝廷连药都断了,分明是要置我等于死地!我等便是想表‘忠心’,怕是也无门路啊!”
“是啊!除非除非能立下一件奇功,让朝廷,让那童贯枢密,亲眼看到我等的‘忠义’!”郝思文亦是长叹。
就在这四人愁云惨淡,怨气冲天之际,只听得帐外一阵轻咳,帘拢一挑,那“智多星”吴用,竟亲自摇著羽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哎呀,小生来迟,几位将军,莫非是在怪罪宋江哥哥,怠慢了诸位吗?”
四人见是吴用亲至,皆是大吃一惊,慌忙起身行礼:“军师何出此言!我等蒙哥哥收留,感激不尽,岂敢有半句怨言!”
“呵呵,好,好,好。”吴用也不点破,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替自己斟了一碗酒,却不喝,只是在指尖把玩着酒碗,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几位将军啊,非是小生多嘴。你们方才所言,小生,在帐外,也听得了几句。”
四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吴用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脸上,换上了一副“推心置腹”的神情:“几位将军的心思,小生,岂能不知?哥哥我,又岂能不知?”
他将酒碗放下,声音,变得沉痛起来:“想我等梁山泊,本是天下好汉的归宿之地!竖起‘替天行道’大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朝廷恩典,洗刷污名,重归正途,为国效力吗?!”
“军师所言极是!”韩滔一听这话,如同遇到了知音,激动地说道,“我等,便是如此想的啊!”
“可如今”吴用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与他们一般的“悲愤”,“可如今,这大好的前程,这条唯一的活路,却被那二龙山的武松,给生生断了!”
“啪!”彭玘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不错!若非那厮狂悖无礼,屡次三番与朝廷作对!我等何至于此?!此獠,名为好汉,实则自私自利,断我等活路,不共戴天!”
“说得好!”吴用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共鸣,“彭将军此言,真乃一针见血!那武松,自己占山为王,作威作福,便要拉着天下好汉,都与他一同陪葬!其心,可诛啊!”
他见四人的怒火,已被彻底点燃,这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今夜的真正目的。
“不瞒四位将军,”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无比凝重,“如今,宋江哥哥,正为此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哦?此话怎讲?”四人齐齐凑了过来。
“唉,”吴用叹道,“那黑旋风李逵兄弟,与那五百心腹,皆是为我梁山‘大计’,才身陷囹圄,被那武松百般羞辱!此事,不只是寒了兄弟们的心,更是更是让我梁山泊,在朝廷天使面前,颜面尽失啊!”
“宋江哥哥方才还与小生商议,”吴用看着四人的眼睛,缓缓说道,“若不能将李逵兄弟等人救回,我梁山泊,还有何面目,再与朝廷谈‘招安’二字?我宋江,还有何脸面,自称这‘替天行道’的领袖?!”
韩滔、彭玘等人闻言,亦是面色凝重。他们知道,宋江若失了人心,他们这群依附于宋江的降将,更是前途渺茫。
“军师,”韩滔试探著问道,“莫非哥哥是想,再发大兵,去攻打二龙山?”
“不可!万万不可!”吴用连连摆手,“朝廷天兵不日将至,我等岂能再与那武松火并,平白让官军坐收渔利?强攻,乃是下下之策!”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四人,深深一揖!
“这”四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还礼,“军师,您这是何故?!”
吴用直起身,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期盼”!
“不瞒四位将军!如今,能救李逵兄弟,能挽回我梁山颜面,能为我等日后‘招安’,挣得第一份‘筹码’的便只有,四位将军了!”
“我等?!”四人闻言,又惊又喜,面面相觑!
“正是!”吴用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小生已探得实情!那武松,虽看似防备森严,但他万万想不到,我等会在这风口浪尖,再去救人!他那清风镇,因李逵之事,军民怨怼,防务,早已松懈!”
“小生有一计!”他眼中精光爆射,“若能有四位将军这般,忠勇无双、又深恨武松之人,亲率一支精锐奇兵,趁著月黑风高,暗中下山,奇袭那清风镇!只救人,不恋战!来去如风!”
“此事若成!”他加重了语气,“那便是奇功一件啊!”
“哥哥你想!”他对着韩滔,循循善诱,“其一,救回了李逵兄弟,宋江哥哥必将尔等引为心腹,日后,这梁山泊上,谁还敢小觑尔等?!”
“其二!”他转向彭玘,“此事,乃是我等,在朝廷天使面前,挽回颜面之举!是向朝廷,表明我等与那武松贼子‘势不两立’的投名状!这份‘功劳’,这份‘筹码’!日后到了童贯枢密面前,那分量,可就大大不同了啊!”
“这”
四人听得是呼吸急促,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他们本就对前途绝望,又对武松恨之入骨。
此刻,吴用画出的这张大饼——既能报仇雪恨,又能立下奇功,还能为日后的“招安”铺平道路——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条金光大道啊!
风险?
那武松主力,皆在卧虎关,一个小小清风镇,能有几多防备?我等四将,皆是朝廷宿将,统领本部精锐,去“偷袭”一个疏于防范的小镇,岂不是手到擒来?!
“军师!”
韩滔第一个,再也按捺不住!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请命:“末将韩滔,愿为宋江哥哥分忧!愿为众家兄弟,挣得这份前程!请军师,准我领兵出战!不救回李逵兄弟,誓不回山!”
“末将彭玘,愿往!”
“末将宣赞,愿往!”
“末将郝思文,愿为前驱!”
其余三人,生怕落后了半步,也纷纷跪倒在地,主动请缨!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
吴用见状,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假意搀扶:“四位将军快快请起!此事此事,凶险异常!那武松诡计多端,万一万一”
“军师休要多言!”韩滔此刻已被那“奇功”和“筹码”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劝?他一把推开吴用的手,朗声道,“我等食宋江哥哥之禄,自当为他分忧!区区一个武松,何足惧哉?!我等若连这点胆色都没有,日后还谈何‘招安’?!谈何‘光宗耀祖’?!”
“正是!”彭玘也道,“军师若是不允,便是我等,看轻了我等!还请军师,成全!”
“这唉”吴用看着四人那“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模样,故作为难地,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他仿佛被四人的“忠义”所感动,“既然四位将军,心意已决!小生小生若再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此事,我便替哥哥,准了!”他猛地一拍手掌,“四位将军,可即刻,点齐尔等本部兵马,共计两千余人!今夜三更,便从小路下山!务必,神不知,鬼不觉!”
“小生,便在山寨,备下庆功酒,静候四位将军凯旋归来!”
“多谢军师成全!”
韩滔四将,大喜过望!他们只觉得,那条通往“荣华富贵”的康庄大道,已经在了他们的脚下!
他们兴冲冲地领了令箭,各自回营,点兵去了。
吴用站在营帐口,看着他们那兴奋不已的背影,又望向了南方,那二龙山的方向,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笑容。
“武松啊武松,这四颗人头,便当是小生,送你的第二份‘大礼’了”
“只是不知,你这头猛虎的胃口,吃不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