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关前,已不再是战场,而成了一片巨大的降场。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山谷,此刻只剩下兵器落地时的“哐当”声,以及无数士卒如释重负般的喘息声。
黑压压的梁山军,如同退潮后的海滩,留下了满地的狼藉——丢弃的盔甲,折断的旗帜,还有那一双双空洞而迷茫的眼睛。
他们放下了武器,或跪,或坐,或瘫软在地,脸上,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背叛旧主的羞愧,更有对前途未卜的深深恐惧。
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是传说中二龙山的仁义,还是胜利者例行的屠戮?
就在这人心惶惶,寂静得可怕的时刻。
“吱呀——”
卧虎关那厚重得如同山峦般的巨大关门,缓缓地,打开了。
关门之后,并非想象中如狼似虎的刀斧手,而是一队队手持简易担架、背着药箱的医护兵!
他们动作迅速,训练有素,径直奔向那些在方才混乱中受伤倒地的梁山降兵,开始为他们清理伤口,包扎止血。
紧接着,一队伙夫兵,推著几辆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走了出来。
桶里,是香气扑鼻的肉粥!
“降者免死!愿留者,皆是我二龙山自家兄弟!愿去者,发放路费,绝不为难!”
杨志,这位青面兽将军,亲自站在关门前,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降场。
这番景象,这番话语,让所有降兵都愣住了。
没有屠刀,没有镣铐,甚至还有热粥和汤药?
这这真的是对待“俘虏”的方式吗?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关门内,再次走出一行人。6腰墈书王 哽欣最全
为首的,正是武松!
武松依旧是一身玄甲,却并未携带兵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骄狂,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平和。
他缓步走到了降兵阵前,目光落在了那个同样放下了武器,却依旧挺直了腰杆,满脸羞愧与复杂的汉子身上。
霹雳火,秦明。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明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却一手将自己从朝廷命官,逼成了“反贼”,如今又让自己“再反”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羞愧难当。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乞求饶恕,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道:“罪将秦明无能,累及三军更更有负宋江哥哥不!宋江昔日之恩今日阵前倒戈实乃不忠不义之徒!但凭总教头处置!”
他身后,那些跟随他一同倒戈的军官和士兵,也纷纷跪倒在地,一片死寂。
武松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秦明将军,何罪之有?”
秦明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武松。
武松上前一步,亲自将他扶起,眼神真诚无比:“将军,你可知,何为忠?何为义?”
“忠,非是愚忠于一人!而是忠于这天下苍生,忠于这朗朗乾坤!”
“义,非是苟合于私利!而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指著身后那座正在散发著勃勃生机的山寨,又指著那些正在被救治的梁山降兵,朗声说道:“宋江,为一己之私,置兄弟性命于不顾,驱尔等于死地!此为不仁!”
“朝廷,坐视瘟疫蔓延,封锁药材,视万民如草芥!此为不义!”
“将军今日,弃不仁不义之徒,择良木而栖,顺民心而动!此乃大智大勇之举!何谈‘不忠不义’?!”
“若论罪,”武松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该治罪的,是那坐在忠义堂上,早已忘了‘替天行道’初心的宋江!是那高居庙堂之上,视百姓如猪狗的衮衮诸公!”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字字句句,都敲打在秦明的心上!将他心中最后的那一丝愧疚与动摇,彻底击得粉碎!
是啊!
自己究竟在愧疚什么?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去送死,便是忠义吗?
难道,助纣为虐,便是忠义吗?
不!
秦明看着武松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心底涌起!
他猛地,对着武松,双膝跪倒!这一次,不再是罪将的请罪,而是心悦诚服的拜服!
“主公!”他抬起头,眼中,已是热泪盈眶,“秦明,前半生,浑浑噩噩,有眼无珠!今日,得闻主公金玉良言,方知何为真正之忠义!”
“若主公不弃,秦明,愿献上这颗头颅,这身武艺!追随主公,驱逐鞑虏,拯救黎民,万死不辞!”
“将军快快请起!”武松大喜,连忙再次将他扶起,“有将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秦明的归心,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彻底打消了所有降兵心中的疑虑和恐惧。
接下来,武松下令,将所有降兵,暂时安置在山下的军屯营地之中。
受伤的,由医营全力救治;身体虚弱尚未痊愈的,每日供应“济世汤”调理。
一时间,二龙山上下,再次展现出了它强大的组织能力和仁义之风。
当晚,军政堂内。
武松再次设宴,款待秦明及几位主动倒戈的梁山头领。这一次,气氛不再是试探与较量,而是真正的推心置腹。
秦明将梁山泊如今内部分裂、人心涣散的真实情况,以及宋江、吴用最后的疯狂计划,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武松。
“主公,如今梁山泊,早已不是昔日的梁山泊了。”秦明长叹一声,眼中充满了悲哀,“宋江,已被那招安的魔咒,彻底迷了心窍。吴用,更是助纣为虐,不择手段。林冲哥哥等人虽有心反抗,却也是独木难支唉,一座好好的英雄山寨,竟落得如此下场!”
武松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知道,梁山泊的覆灭,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但他并不打算,立刻挥师北上,去接收那份“遗产”。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消化这次胜利的果实,将这数千名降兵,真正地,熔炼进二龙山的体系之中!
就在二龙山紧锣密鼓地整编降兵,实力再次迎来飞跃的同时。
几匹快马,正如同丧家之犬般,在泥泞的官道上,疯狂地逃窜著。
正是那侥幸逃脱的吴用和索超,以及寥寥数十名残兵败将。
他们不敢走大路,不敢进城池,如同惊弓之鸟,昼伏夜出,一路之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当他们终于,衣衫褴褛,形容枯藁地,出现在梁山泊水寨边缘时,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留守山寨的头领们,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当吴用被搀扶著,踉踉跄跄地,再次踏入那座曾经象征著荣耀与权力的忠义堂时。
他看到的,是宋江那张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脸。
“军师败了?”宋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吴用,这位自诩算无遗策的“智多星”,此刻,再也维持不住他那虚伪的从容。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哥哥!败了!全败了!”
“秦明反了!大军大军阵前倒戈!上万人马回来的不足三百”
他泣不成声,将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惨败,断断续续地,禀报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宋江的心上!
秦明反了
大军倒戈
上万兵马,只回来了三百
宋江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底!他用来和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他实现自己“封妻荫子”梦想的基石!
就这么没了?!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他的喉头!
“噗——!”
宋江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哥哥!”
“寨主!”
忠义堂内,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