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清晨。
北疆，珍宝岛地区。
黎明如同一个迟疑的访客，缓慢而艰难地驱散了笼罩在乌苏里江上空的夜幕，却未能带走那浸染了这片土地的死亡气息。阳光是惨白的，有气无力地洒落在江面、岛礁和沿岸阵地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昨夜激战留下的创伤照得愈发清晰，触目惊心。
这是一片被彻底蹂躏过的土地。
昔日洁白无垠的雪原，此刻被密集的炮火犁过，满目皆是焦黑翻卷的冻土和破碎的冰层。洁白的雪与漆黑的焦土混杂，形成一种肮脏而绝望的色调。凝固的鲜血，在冰面上、雪窝里，绽放出一朵朵不规则、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花朵”。一些地方，冰雪被体温和血流融开，又再次冻结，将牺牲者的遗物、破碎的军装布料，乃至部分躯体，永恒地封存在透明的冰层之下，如同残酷的战争标本。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到令人窒息的味道。浓烈刺鼻的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血液特有的甜腥气、物体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更加致命的，属于人体的、初现端倪的腐败气息。这味道钻入鼻腔，沉入肺腑，勾起最原始的恐惧与生理性的不适。
短暂的休整命令已经下达。活下来的人们，沉默地、机械地执行着另一项残酷的任务——清理战场。
廖奎也在其中。
他的左臂依旧传来阵阵钝痛，草草包扎的纱布边缘渗出暗红色的血痂。他的脸上覆盖着混合了硝烟、泥土和干涸血渍的污迹，只有那双透过【明镜止水】强行维持冷静的眼睛，还保留着一丝属于活人的光彩。但此刻，这丝光彩也黯淡了许多。
他和其他战士一样，动作麻木地用冻得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从冰冷的碎冰、焦黑的泥土中，小心翼翼地拖拽出同袍的遗体。这些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此刻以各种僵硬的姿态凝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的依旧保持着据枪射击的姿势，手指紧扣着扳机；有的蜷缩在弹坑里，仿佛试图躲避那致命的冲击；有的则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睛望着灰白色的天空，仿佛在无声质问。
每一具遗体的触感，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在廖奎的心上。那种沉重，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对生命被如此轻易、如此大规模地践踏和摧毁的，最原始的厌恶与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蹲下身，来到一位看起来极其年轻的战士身边。战士的半边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但脸庞却相对完整，甚至还能看到些许未脱的稚气。他圆睁着双眼，瞳孔早已失去了焦点，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蒙。廖奎伸出颤抖的、沾染了泥污和血垢的手指，试图为他合上眼帘。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僵硬如石的眼皮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从胃部直冲喉咙，他不得不强行咽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昨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回、撞击：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炽热弹片划破空气的尖啸，战友声嘶力竭的呐喊与怒吼，以及那些在他手中进行急救时，生命气息一点点流逝、最终归于冰冷和沉寂的触感……战争的宏大叙事，在此刻具象为眼前这一具具沉默的、沉重的遗体，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他和其他两名战士一起，费力地将一具与冻土几乎冻结在一起的遗体抬起，准备送往后方临时设置的集中点时——
【叮！
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随即，一道微光在他视野中闪过，半透明的系统界面自动弹出，悬浮在现实的惨烈景象之上，显得如此突兀而不真实。
【战场救护与生存辅助系统(v10)】
【积分来源：成功实施战场急救（含关键性处置）x 17次，协助挽救生命（判定为直接贡献）x 3次……】
【提示：积分已达到初级结算标准。可立即兑换奖励，或选择继续累计，解锁更高层级兑换列表。
冰冷的系统文字，精确的数字，与眼前血肉模糊、生命消逝的现实形成了尖锐到极致的对比。用同袍的鲜血和牺牲换来的“积分”，这个概念让廖奎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荒谬。他猛地闭上眼睛，用意念强行关闭了系统界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冰冷的数据对眼前悲壮现实的亵渎。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重新弯下腰，继续那沉默而沉重的工作。积分可以等等，但让战友的英魂尽快安息，是生者此刻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经历了一清晨的战场清理和短暂的工事加固后，部队获得了宝贵的、相对完整的休整时间。廖奎被轮换下来，安置在一处利用天然岩洞和土木结构加固而成的、相对完好的后方掩体内。
这里比前沿阵地暖和些许，至少能够躲避那无孔不入的、刀割般的寒风。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他不敢真正沉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靠坐在冰冷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岩壁上，左臂的伤口经过军医的重新处理，包扎得更为规范，疼痛感稍减，但依旧持续地提醒着他昨日的险死还生。他缓缓闭上眼睛，并非为了休息，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再次唤出了那个冰冷的系统界面。
【战场救护与生存辅助系统(v10)-积分商城】
列表清晰地展开在他“眼前”
廖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快速扫过每一项选择。
【阎王针法】和【枯木逢春术】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气息，那“夺人生机”、“逆转濒死”的描述，足以让任何身处绝境的人心动。但且不说那高昂的积分要求，仅仅是“反噬未知”、“消耗巨大”这几个字，就让他心生警惕。在资源匮乏、朝不保夕的战场上，不稳定和不可控的力量，有时比敌人更危险。
【灵犀一点】让他心中微微一颤，脑海中闪过香港公寓里那两张忧戚的面容。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丝柔情。感性的奢望，在生存的绝对命题面前，必须让步。
【初级空间稳定器】是长远的希望，但500积分对现在的他而言是巨款，而且并非燃眉之急。
最终，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战场急救精通】上。
200积分，几乎是他此刻的全部“积蓄”。但这项能力，才是最能直接、最有效提升他在这场战争中生存和拯救他人几率的选择。更多的知识，更熟练的操作，意味着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处理更复杂的伤情，意味着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更多战友的生命，也意味着他自己受伤时，能获得更妥善的处置。
实用主义，永远是战场的第一法则。
“兑换【战场急救精通】！”没有多余的犹豫，廖奎在意念中做出了决断。
【确认兑换【战场急救精通】？消耗积分200点。
【确认。
随着意念的确认，223点积分瞬间扣除200点，余额变为23点。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难以形容的信息洪流，猛地涌入他的脑海！无数陌生的、却又仿佛与生俱来的医学知识、精细的人体解剖图谱、针对各种恐怖战创伤的应急处理方案、以及成千上万次模拟手术和实践操作的“记忆”，强行与他原有的知识和经验融合、贯通！
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烈的胀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知识的强行灌输并不舒适，仿佛大脑被强行扩容。
但这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几秒钟后，那股洪流渐渐平息，胀痛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自信与了然。
他再看向自己包扎的手臂，或者回想昨日处理过的那些伤员，脑海中会自动浮现出更优化、更精准的处理方案，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已经亲手实践过千百遍。这是一种质的飞跃，是从“熟练”到“精通”、再到近乎“本能”的蜕变。
他缓缓睁开眼睛，掩体外依旧传来隐约的嘈杂和远方冷枪的回响，但他的内心却变得更加沉静和坚定。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脑海中新增的、足以救人性命的宝贵“财富”。
活下去的筹码，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