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双手死死嵌进杂乱的头发里，指节泛白，他神经质的呢喃像断线的风筝在逼仄的空间里飘绕：
“我不是耻辱 我不是他的耻辱”
可无论这自我慰藉重复多少遍，林立方才那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底烫出焦黑的印记，日夜灼烧。
林立抱着手冷眼旁观，他不会无聊到去可怜一个犯罪分子。一个灭人满门的恶魔，他没直接一枪把人打死就已经算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而在审讯室外，一直戴着耳机观察著里面的张彪等人则是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林立进去之后这么快就攻破了赵远的心理防线。一时间，他们都有一种自己活到狗身上了的错觉。
“到底是他太变态还是我们太废物”李伟工苦笑着摇头。
自从林立加入刑警大队，他总有种被时代甩在身后的恍惚。先前还能用 年轻人反应快自我安慰，此刻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和张彪熬了几个小时，磨破了嘴皮都没让赵远松口，可林立进去，仅凭沉默就等来了对方的心理崩塌。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伟工嘴上虽然止不住的叹息，可眼中的欣赏却是毫不掩饰。那是一种对后辈超越自己的欣赏。
“谁说不是呢，和他一比，我都觉得我才是徒弟。”张彪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就有一种莫名的荣耀感。
林立厉害吧？我徒弟！
“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杀害冯平一家的了吧？”
等赵远重新恢复神智，林立终于进入到了最后的环节。求书帮 追罪鑫蟑劫罪犯最后移交检察院的同时，还需要移交关于罪犯犯罪的详细过程记录的。只要赵远交代清楚，那这起灭门碎尸案也就可以正式宣告结案了。
赵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沙哑地问：“能再给我一支烟吗？”
林立把烟递了过去，还贴心的帮他点燃。
赵远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半眯着眼细细体会著烟雾萦绕肺部的感觉。
“华子？”他翻过烟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标志，似有感悟的又抽了一口。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们这些当官的，有钱有势，就连烟都是我奢望不起的牌子。”他一口口的抽著，就像那市井上占小便宜没够的大爷大妈，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贪婪。
林立漠然地看着那支烟迅速燃成灰烬，不等赵远开口，又递上第二支，动作依旧利落。
一支、两支、三支 直到赵远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再也承受不住尼古丁的侵袭，才终于将燃尽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自从我决定要杀刘桂芳一家开始，我便开始研究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既杀了人还不被警方查到。”
赵远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他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神色有些恍惚。
“可我没读过什么书，那些专业的犯罪理论我学不会。所以我用了最笨的方法，看各种犯罪电影和小说。”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既有嘲讽自己的天真也有无法释然的执念。看书屋暁说枉 埂辛醉全
“不得不说，在犯罪这方面，你倒也算个人才。” 林立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
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竟然真的从那些漏洞百出的影视作品里，琢磨出了一套杀人碎尸的方法，这份 “天赋”，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赵远却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微笑着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这份 “夸赞”：
“谢谢。”
“经过这些影视的学习，我大概理解到了应该怎么做。所以我先化名去了中洋养殖中心，也就是张华中的公司。在那边一边学习屠宰技术一边观察张华中。”
“观察？”林立有些不解。
从赵远的计划中来看，张华中的作用就是用来背锅的。一个背锅侠有什么必要观察？
“最先开始我其实是打算拉张华中入伙的。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被刘桂芳伤害的人。”
赵远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把审讯室内外的所有警察都吓了一跳。若张华中真的参与了这起案子，那他们现在无异于打草惊蛇。
“但是你最后还是放弃了对吧。”不同于张彪们的激动，林立则显得十分淡定。
既然赵远说的是原计划，那就说明他最后由于某种原因放弃了这个想法。
“嗯。”赵远怅然的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的追忆和羡慕继续开口：“因为他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干的。”
林立指尖一顿，瞬间了然。
张华中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早已过了会被冲动裹挟的年纪，自然不可能陪着他走上绝路。
“在我确定张华中不可能成为我的助力后，我便老老实实在屠宰中心学习起来。三个月后，我已经大致掌握了技巧，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用了。”
“从中洋养殖中心出来后，我又去冯平一家的周围蹲点，一直蹲守了近半年我才彻底摸清楚了富丽小区周围两百米内的所有监控，道路分布。以及刘桂芳一家的生活规律。不过到这里我还没有准备动手。因为我还缺少最关键的环节。”
“关于怎么不在现场留下痕迹对吧！”林立帮他说出了他的问题。
赵远一愣，随后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想为我父亲讨回公道，但并不想把自己送葬。”说到这里他表情有些怪异，就像一个梦想考满分的人却在作弊后还是得了不及格一样滑稽。
“就在我还没找到办法的时候，冯平给我送来了答案。”
“你说那两台小型吊机是冯平的？”林立微微皱起眉头，他没想到遗留在夹层之间的小型吊机竟然是被害人冯平的。
“嗯，这也只是一个巧合。”
赵远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疲惫。
“我跟踪冯平有一段时间了，正好那段时间他好像有一个新的项目需要用到这种特殊设备。不过这种设备造价很高，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但不知为何，冯平在收到这两台设备之后并没有带回他的工厂，反而是放到了家里。那时我以为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缺少工具，立马就有两台完美的设备出现。”
赵远半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味那种柳暗花明的味道。
“工具有了，但我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两台吊机虽然还算小巧，但如果要带出现场就很惹眼了。所以我需要一个新的能够隐藏它们的地方。最好是能在单元楼内部。”
“为了能更了解整个小区的构造，我又托黑中介花了高价进了住建局，成了一名保洁。因为住建局并非什么保密单位，所以进入档案室查找关于富丽小区的资料并不困难。”
林立点了点头，确实，住建局虽说是国家单位，但因为主要是面对住屋住宅业务的缘故，所以对于资料安全这方面并不算太过重视。一般只要定期清理确认没有纰漏就行。
“通过原始设计图纸我知道了楼层之间的建筑夹缝，那里是最完美的隐藏工具的地方。”
听他说到这里林立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案件的全部经过。基本和他之前的推测大差不差。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赵远为了实施犯罪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他一边心里吐槽变态的同时也不由得升起些许感慨。
就赵远这种执行力和耐心，如果他走上正道，不说家财万贯，起码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就因为当初刘桂芳的一时贪欢结果导致了一场跨越三十年的复仇。
不仅仅是她，就连她的女儿，她的女婿都在这场复仇中丢了性命。而更讽刺的是，实施这场犯罪的竟然是她当初抛弃的儿子。
这世间的因果轮回，竟这般讽刺。
或许刘桂芳到死都不会想到，三十年前那个被她弃之如敝履的孩子，最终会化作索命的利刃，亲手将她们一家推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