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脑，在这一刻，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冷静地运转起来。
那双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涣散的眼睛，重新凝聚起光。
他动了。
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他强迫那具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满是淤泥和血水的河底，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有一千把小刀在凌迟他的血肉。
但他没有停。
他爬到了不远处，那具漂浮在芦苇丛中的，黑龙的尸体旁。
他没有去翻动黑龙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财物。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具尸体一眼。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他用那只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颤抖著，费力地解下了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防水袋。
黄金。
《玄元诀》。
这才是他用命赌来的，真正的根本！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岸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的根部。
那里，有一个被常年水流冲刷出来的，极其隐蔽的树洞。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沉甸甸的防水袋，一点一点地，塞进了树洞的最深处。
然后，他又摸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树洞旁一处不起眼的树皮上，刻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小小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趴在泥水里，剧烈地喘息著。
但，还不够。
戏，要做全套。
王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近乎病态的笑容。
他捡起掉落在水里的制式长刀，用那只还在滴血的右手握住。
然后，他闭上眼睛，对着自己的大腿和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噗嗤！”
“噗嗤！”
两道深可见骨，看起来无比吓人，却又完美避开了所有大动脉和筋络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
剧痛传来，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一个月来，他早已习惯了疼痛。
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用痛苦来换取成长的，病态的感觉。
最后，他才将手伸向了黑龙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手起，刀落。
一颗狰狞的还带着温热的头颅，被他提在了手里。
很好。
现在，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惨烈搏杀，最终侥幸惨胜的英雄了。
他拖着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提着那颗还在往下滴血的头颅，算准了时间和方向，在漕帮大部队即将合围这片区域的瞬间，从芦苇荡的另一侧，踉踉跄跄地，“恰好”撞了出来。
喧嚣的战场，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正在追剿黑水帮残匪的漕帮帮众，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循声望去。
他们看到了。
一个浑身浴血，衣衫褴褛的身影，从那片被血染红的芦苇荡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那人走得很慢，很蹒跚，每一步，都在身后的泥水里，留下一个深红色的脚印。
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著，软绵绵地耷拉在身侧。
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人就像一个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破烂布娃娃。
可他的右手，却提着一颗头颅。
一颗所有黑石镇漕帮帮众，都无比熟悉的，狰狞的头颅！
那标志性的刀疤，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是黑龙！
当那个身影，提着那颗头颅，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全场，死寂！
分舵主徐莽那洪亮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李虎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瞬间凝固。
跟在李虎身后，刚刚砍翻一个水匪，正气喘吁吁的赵三，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船板上，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傻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撼！
这是何等惨烈的搏杀！
“王王辰？”
赵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那个掉进水里，被所有人认为必死无疑的王辰？
他不但没死，还还提着黑龙的脑袋，回来了？
李虎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
他没有说话，一个箭步从船头跃下，踩着齐腰深的水，几步就冲到了王辰的面前。
他没有去管那颗价值千金的头颅。
他一把抓住了王辰那只还在滴血的右手，两根手指闪电般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微弱，但还在跳动。
还活着。
李虎松了口气，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王辰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上。
左肩，粉碎性的骨折。
胸口，肋骨断裂的痕迹。
后背，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背部的刀伤。
还有大腿和胳膊上那两道，崭新的，还在向外翻著皮肉的恐怖伤口。
这些伤，任何一处，都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壮汉倒地不起。
可这个少年，却撑著这样的伤，杀了黑龙？
李虎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颗被王辰提在手里的，黑龙的头颅上。
他没有检查头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王辰身后那片狼藉的，漂浮着黑龙尸体的芦苇荡。
李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深的惊疑。
这小子，身上有秘密。
“舵主！”
就在这时，分舵主徐莽也反应了过来，他带着几个亲信，趟著水，狂喜地冲了过来。
他一把从王辰手里夺过那颗头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了那标志性的刀疤和牙口。
“是黑龙！真的是黑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确认了头颅的身份后，徐莽发出了震天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笑声，传遍了整片芦苇荡。
黑龙一死，黑水帮就成了一盘散沙，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此战，大胜！
“好！好小子！！”
徐莽笑够了，他走到王辰面前，那只没受伤的铁臂，重重地拍在了王辰的右肩上。
“噗！”
王辰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淤血喷出，整个人向前一软，眼看就要栽倒。
李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快！快叫郎中！最好的郎中！”徐莽对着身后的人大吼。
然后，他高高地，将那颗狰狞的龙头举起，面向所有还在发愣的漕帮帮众，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惊雷般的咆哮！
“黑水帮匪首‘黑龙’已死！”
“血债，已偿！”
“传我舵主令！”
徐莽的声音，在这一刻，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漕帮帮众王辰，阵斩匪首‘黑龙’，居功至伟！”
“血色征召令，赏格兑现！”
“赏银，千两！”
“晋为我黑石镇分舵，副主！”
轰！
这道封赏，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砸在了码头上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副舵主！
一个入帮仅仅一个多月，还没满十七岁的新人！
以一种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方式，一步登天，成为了整个黑石镇分舵，仅次于徐莽的前几号人物！（好几个副舵主）
王辰靠在李虎的身上，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点。
他听到了徐莽的封赏，听到了周围人群那爆炸般的惊呼和议论。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终于有了初步的资本和地位，去窥探那更广阔的光山县城，乃至更遥远的申城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