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营房里鼾声如雷。
王辰盘膝坐在床铺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想不通。
最近这一个星期,他已经将训练量翻了一倍。每天除了完成帮里最苦最累的押船任务,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浑江龙打桩》他一天要打上百遍,直到双腿灌了铅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踏浪步》他更是练到了魔怔,吃饭走路,都下意识地踩着那怪异的步点。
他甚至花钱,请赵三他们几个队里最好的老手,轮流跟自己对练。
“王辰兄弟,你这是干啥?哥哥我这胳膊还没好利索呢,你可悠着点!”
赵三嘴上叫苦不迭,下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现在看王辰,跟看什么怪物似的,是又敬又怕。
王辰也不废话,直接将一小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
“用全力。”
“得嘞!”
赵三见了银子,什么都忘了,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
可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无论赵三用多刁钻的招式,无论他怎么拼尽全力,王辰总能用最简单的步法,最直接的格挡,轻松化解。然后,在他旧力已尽,索尼未生的一瞬间,一记手刀切在他的脖颈上。
前后不过十个回合。
赵三瘫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气,半天爬不起来。
王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乱。
他赢了,赢得轻轻松松。
可当他再次检视自己的属性面板时,那几个冰冷的数字,却纹丝不动。
有时候,他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酸水。那淡蓝色的面板上,才会极其吝啬地,跳出一个提示。
几天,才会艰难地跳动这么一次。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推一堵看不见的墙。
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嘶吼,如何将自己逼到极限,都无法再让这堵墙向前移动哪怕一分一毫。
这种力量增长的停滞感,让他无比难受。
比当初李虎用藤鞭抽在身上还难受。
比在芦苇荡里跟水匪生死搏杀还难受。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著的绝望。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焦躁。
一种发自内心的,几乎要将他理智吞噬的焦躁。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今天不知明日事的世界里,实力停滞不前,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想起了国安局那个女人留下的u盘资料里,对那些高品武者的描述。
三品武者,就能在县城里称雄。
五品武者,就能坐镇一郡之地。
更高品阶的强者,甚至可以开宗立派,成为一方诸侯!
自己现在这点实力,在黑石镇这个小地方,或许还能算个人物。
可一旦到了光山县城,到了申城郡,在那些真正的强者面前,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
不行。
绝不能这样下去。
深夜,王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穿上衣服,走出了营房。
江风冰冷,吹得人脸上生疼。
他找到了李虎。
李虎没有睡,他就站在码头的最前端,像一尊石雕,默默地看着那片漆黑的江面。
“队长。求书帮 已发布最辛璋节”
王辰走到他身后。
李虎没有回头。
“睡不着?”
“我遇到麻烦了。”王辰没有绕圈子,直接将自己的困境说了出来,“我的力气,速度,好像都练到头了,无论怎么练,都上不去了。”
李虎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辰。
“练到头了,就对了。”
王辰一愣。
李虎继续用他那锉刀般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准武者,打熬的是一身筋骨气力。你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块铁,日夜不停地捶打,能把它打成一块精钢,已经到了头。”
“可精钢,终究还是铁。”
“想让它变成削铁如泥的宝刀,光靠捶打,是没用的。”
李虎的话,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王辰脑中的迷雾。
“那要怎么做?”
“想入品,需要两样东西。”李虎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一个,是‘悟’。一个,是‘争’。”
“悟?争?”
王辰重复著这两个字,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悟,是让你明白,你的刀为什么而挥,你的力为什么而出。是让你在千百次的重复中,找到那一点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至于争”
李虎顿了顿,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在这一刻,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是去抢,去夺。”
“去生死中悟,去血火中争。”
“一个没见过血,没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者,永远都只是个花架子。闭门造车,是造不出真正强者。
王平安瞬间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游戏。
这不是在安全区里刷怪升级,只要经验条满了,就能自动突破。
这是武道。
一条需要用命去铺,用血去浇灌的,真正的通天之路!
他一直以来,都把这个世界当成了一款极度真实的游戏。
他用游戏玩家的思维去计算,去规划,去“练级”。
他错了。
错得离谱。
“多谢队长指点。”
王辰对着李虎,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转身离开,脚步不再有半分迟疑。
那股盘踞在他心头数日的焦躁与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断。
他需要一场真正的,高强度的生死之战。
一个能让他去“争”,去“抢”,去用敌人的鲜血来“悟”道的地方。
回到营房。
王辰没有上床睡觉。
他吹亮了油灯,豆大的火光,映得他脸上一片明暗不定。
他从床铺最深处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被他翻看得已经有些卷边的羊皮地图。
他的手,拂过地图上那片熟悉的水域。
芦苇荡。
黑水帮。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用朱砂画出的,刺目的红圈上。
那里,曾是他眼中的一笔横财,一个能让他快速积累资本的宝藏。
但现在,它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那是他的“突破任务”。
是他从“精钢”蜕变为“宝刀”的唯一机会!
他不再犹豫,将自己这一个月来,旁敲侧击打探到的所有关于芦苇荡和黑水帮的情报,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芦苇荡水道复杂,如同迷宫。
黑水帮在其中设有大量暗桩陷阱。
帮主“黑龙”更是心狠手辣,据说实力已经是一品巅峰武者。
危险重重。
九死一生。
可王辰的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将地图在桌上铺平,又从怀里掏出白天换来的肉干,一边小口地咀嚼著,补充体力,一边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开始在地图上勾画起来。
一条红线,从漕帮码头出发,蜿蜒著,避开了所有已知的水匪巡逻路线,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芦苇荡的腹地。
他又画了三条蓝色的线,那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撤退路线。
一条从水路走,需要用到他藏起来的那些工具。
一条从陆路走,需要穿过一片沼泽。
最后一条是死路,但也是在被逼入绝境时,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生路。
他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模拟自己潜入之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
遇到巡逻的暗哨怎么办?
找到沉船后,如何打开那个所谓的“仓”?
拿到东西后,如何面对黑水帮疯狂的追杀?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又被他一个又一个地找到解决方案。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王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木炭。
那张原本粗糙的地图上,已经被他用各种颜色的线条和符号,标注得密密麻麻。
他的手指,顺着那条红色的主攻路线,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停留在了那个被朱砂圈起来的地方。
沉船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