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所有幸存者的视线，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著，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同一个地方。
王辰。
他们下意识地避开了李虎，那个平日里让他们畏之如虎的队长。
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这个入队不到十天的新人，此刻浑身浴血，手里的长刀还在往下滴著血。
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在他脸上凝固，与他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巨大反差。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那堆积如山的货物废墟旁，站在水匪与同伴的尸体之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血战，更不像是刚刚亲手取走了一条人命。
他平静得可怕。
赵三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特别是被踹中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但他没有去管自己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往外冒。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王辰，然后，一步一步径直地走了过去。
全队的视线都跟着他移动。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平日里最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辱新人的老油条，此刻走向那个救了他性命的新人，是想做什么。
王辰也看着他。
没有戒备，也没有好奇。
他只是看着，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赵三终于走到了王辰面前。
他张了张嘴，嘴唇剧烈地颤抖著，似乎想说些什么。
是“谢谢”？
还是“对不起”？
他说不出口。
这两个字，太轻了，轻得不足以承载他那条差点就没了的命。
那句“谢谢”在喉咙里滚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被他混著一口血沫咽了回去。
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连队长都敢顶几句嘴的老油条，在所有人面前，做出了一个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的动作。
他对着王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这个躬，他鞠了很久。
当他再缓缓抬起头时，他那双三角里的鄙夷、嫉妒、戏谑，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羞愧、感激，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一躬，已经说尽了一切。
李虎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垂著头的赵三，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辰，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王辰身边，那蒲扇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王辰的肩膀上。
“啪！”
力道很重，拍得王辰一个趔趄，感觉锁骨都快碎了。卡卡小说徃 更歆嶵全
但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疼。
“小子，干得不错。”
李虎的嗓音依旧那么难听。
“你救了所有人。”
这一躬。
这一句话。
像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心上，也彻底奠定了王辰在第二小队的地位。
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教规矩”的新人。
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轻蔑的眼光看他。
船上的气氛，终于从死寂中活了过来。
几个受伤较轻的队员开始互相包扎伤口，有人去查看那些倒下的弟兄是死是活。
李虎环视了一圈甲板上的惨状，脸上的那丝赞赏迅速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冷酷。
“都别愣著了！”
他的爆喝让所有人一个激灵。
“打扫战场！把咱们弟兄的尸体收敛好！”
“还有！”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把水匪的脑袋都砍下来，用绳子串上，带回去！”
“舵里的规矩，一个黑水帮的脑袋，能换五两银子的赏钱！”
五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几个原本还沉浸在悲伤和疲惫中的队员，眼睛里瞬间冒出了绿光。
五两银子，够他们去春风楼最好的院子里，听上好几晚的小曲儿了！
他们立刻来了精神，抄起刀就开始在那些水匪的尸体上忙活起来。
听到“砍头领赏”这四个字，王辰的内心猛地一震。
他是个现代人，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对这种野蛮血腥的行为，有着本能的抗拒。
但在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自己亲手击杀的那名水匪尸体旁。
那名水匪还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周围凝固了一大滩暗红色的血块。
王辰没有犹豫。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适应这里的法则。
无论这法则有多么残酷。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对准了那名水匪的脖颈。
“咔嚓！”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一颗还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滚落在了甲板上。
他正在飞速地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用刀尖挑起那颗头颅的长发，将其拎了起来，准备去找根绳子。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本能一般，从他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摸尸。
作为一名资深的游戏玩家，这个念头几乎是刻在dna里的。
打完boss，不摸尸，那跟没打有什么区别？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无头的尸体。
其他人都在忙着割头，清点战果，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他的小动作。
干了！
王辰将头颅放在一边，迅速蹲下身。
他强忍着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那名水匪身上摸索起来。
怀里，空的。
腰间的钱袋，早就不知道在刚才的混乱中掉到哪里去了。
他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放弃。
他又去检查对方的衣服夹层，腰带内侧。
依旧一无所获。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喽啰。
就在他准备放弃，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的手动了一下，无意中碰到了那名水匪的靴子。
靴子是牛皮的，很高，紧紧地包裹着小腿。
他捏了捏。
在靴子的内侧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
很小，方方正正的。
有东西！
王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然后迅速将手伸进那名水匪冰冷的靴筒里。
那个硬物被塞得很深，很紧。
他费了点力气，才将其从夹层里抽了出来。
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着的小方块，只有巴掌大小，入手微沉。
这是什么？
来不及细看，他迅速将这个小方块塞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才拎起那颗头颅，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朝着李虎的方向走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