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步履轻缓地走入书房,对着正在审阅文件的莫瑞根城主低声道:“主人,调查那些记名在吕永阁下麾下的资产明细了。
莫瑞根握着羽毛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哦?这么快就嗅到气味了?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位‘冰玫瑰’的敏锐。我昨日交代你去做的事情,可都办妥帖了?”
“回主人,均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账目、地契、人手,皆已准备就绪,看不出破绽。”管家躬身应答,语气沉稳。
莫瑞根闻言,靠向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就好。传我的话下去,让到有问必答,配合调查。从今日起,明面上,吕永就是这些店铺唯一且真正的东家,一切事务,皆可听从他的安排。特别是”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特别是那几个当初从何臻手里高价盘过来的旺铺,让经手的老人都把嘴巴闭紧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杆秤。若是谁管不住舌头,走漏了半点风声,坏了我的大事,后果他们清楚。”
管家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跟随莫瑞根三十余载,深知这些产业是主人苦心经营的心血,更是其财富和影响力的重要基石。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声音带着急切与困惑:“主人,恕老奴多嘴!这这可是您这几年的心血,百余家日进斗金的店铺,说放手就放手?那吕永阁下虽非常人,可毕竟年轻,根基尚浅,万一万一他驾驭不住,或是被其他势力蚕食,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莫瑞根目光锐利地扫了老管家一眼,并未动怒,只是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去做。眼光放长远些,有些东西,看似放手,实则是为了将来能抓得更牢。吕永他值得这份投资。其他的,我自有安排,你照办便是。”
老管家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想起过往数十年间,多少次看似冒险甚至亏损的决策,最终都被证明是神来之笔,将城主府带向了更高的位置。他咽下喉头的劝阻,深深一躬:“是老奴短视了。我这就去办,保证不出半点纰漏。”他退出书房时,心中暗叹,或许这正是他只能做管家,而莫瑞根却能稳坐城主之位的原因。
时近正午,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弥漫着淡淡魔力余波的会议室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激烈的争论已持续了整个上午,魔法师们个个面红耳赤,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法术笔记,有人则指着复杂的魔力结构图争辩不休。
“不对!按照古代精灵语魔法序列的第三变格,这里的元素共鸣点绝不可能设在逆流节点上,那会导致架构不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用力顿着手杖。
“沃特大师,您的理论过于陈旧了!”一位相对年轻的魔导师毫不退让,“我们结合了工程学的震荡原理,证明在特定魔力场强下,逆流节点反而能产生叠加效应,提升法术效能百分之五以上!这是皮诺修小姐刚刚验证过的!”
被点到名的皮诺修,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手捧着一杯蜜露,晃荡着双脚,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她清脆地插话:“是呀是呀,老爷爷,你们那个模型太‘古老’啦!就像用木棍去撬动大山,费劲又不讨好。你看,如果在这里引入一个微小的空间褶皱”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细微的空间涟漪随之荡漾开来,虽然微弱,却让在场所有法师瞬间感应到了那精妙绝伦的控制力。
整个上午,皮诺修都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s阶传奇法师的万年阅历,人类的魔法研究在她眼中不过是孩童的戏法。然而,眼前这些法师提出的新奇理论、大胆构想,以及他们之间充满火药味却又遵循着严谨逻辑的辩论,让她大开眼界。她终于明白,为何福莱特那个老对手总能拿出些让她措手不及的新花样。人类的创造力,在压力的催化下,竟能迸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而围坐在周围的法师们,内心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起初,他们是冲着吕永的名头而来,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位看似年幼的“妹妹”拥有着深不可测的魔法知识。她的许多见解一针见血,常常一句话就点醒梦中人,甚至能引经据典,说出早已失传的上古魔法咒文片段。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绝不会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天才。一时间,“魔法少女”皮诺修的声名,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尼斯城的大街小巷,风头甚至盖过了刚刚归来的吕永。越来越多的中高阶法师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一睹这位神秘天才的风采,也让本就因美食鉴赏会而熙攘的尼斯城,更添了几分狂热的学术气息。
确认皮诺修完全沉浸其中且游刃有余,吕永便悄悄退出了会议室,将舞台完全留给了她。他找到岳父伯顿,告知自己需要外出一趟。
回到安静的房间,吕永反手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那个神秘布袋,再次仔细端详。这布袋看似普通,材质却非布非革,触手温润,上面绣着的纹路在光线下会微微流动。
这几日,他断断续续地对它进行了一些测试。结果令人惊讶。首先,其内部空间远超他之前使用的空间袋,几乎能容纳下一间小型的仓库。更奇特的是,它似乎能容纳活物!或者说,它具有某种自动捕捉机制。前来尼斯城的路上,某天他例行检查时,竟在袋中发现了一只晕头转向、但活蹦乱跳的野兔!后续几次谨慎的测试表明,布袋会自发地、有选择性地吞噬附近的无主小物件或弱小生灵,但对于那些蕴含较强能量、可能构成威胁的存在,它却毫无反应。
前几日舟车劳顿,无暇深究。此刻得了空闲,吕永决心好好探索一番。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一缕魔力探入,感知到的是一个稳定而广阔的空间,与他心神隐隐相连。确认其似乎无害且易于操控后,他便将原空间袋中的所有物品——包括一些珍贵的魔法材料、卷轴、金币以及那本重要的账册副本——都转移到了这个神秘布袋中。如此一来,不仅携带更方便,似乎也更隐秘安全。
仔细检查完随身物品,特别是确保那枚暗夜精灵送来的定向传送符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后,吕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纷乱的心绪。他深知此次前往暗夜精灵领地,吉凶难料。上午从佣兵协会那里获得的信息拼图,显示人类与暗夜精灵的合作已出现了深刻的裂痕,甚至可能积怨已深。
他不再犹豫,缓缓取出那枚传送符。符纸不知由何种材料制成,触手冰凉,其上用某种散发着微光的墨水绘制着繁复的符文,这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吕永集中精神,将一丝精纯的魔力缓缓注入符文中。起初,符纸只是微微发烫,但刹那间,上面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整个房间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书架、桌椅仿佛都在水中晃动,发出嗡嗡的共鸣声。吕永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全身,眼前一片炫白,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和强烈的失重感,仿佛坠入万丈深渊,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那股可怕的撕扯力骤然消失。吕永双脚踩实,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住冰冷的墙壁,稳住身形,大口喘息着,等待视野和感知恢复清明。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圆形的石室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木材、潮湿苔藓和浓郁魔法能量的特殊气息,这是典型的暗夜精灵建筑风格。石壁光滑,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月光石,将室内照得朦朦胧胧。
然而,还未等他仔细打量环境,一阵阵隐约可闻、却异常清晰的声响便穿透石壁,传入他的耳中——那是兵刃激烈碰撞的铿锵声、法术爆裂的轰鸣、临死前的惨嚎、以及充满愤怒与决绝的战吼!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首残酷而悲壮的战地交响曲。
吕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他毫不迟疑,立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冲出石室。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原本想象中宁静祥和的暗夜精灵城市,此刻已沦为一片血腥的战场!
曾经爬满发光藤蔓、造型优雅的精灵建筑,如今许多都已坍塌损毁,断壁残垣间冒着缕缕黑烟。街道上,无数形态狰狞恐怖的黑暗生物——它们有的如同腐烂的巨犬,有的则是蠕行的肉团,身上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正如潮水般冲击着由暗夜精灵战士组成的防线。
暗夜精灵们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在废墟间跳跃腾挪,手中弯刀、长弓和镶嵌着月晶的法杖闪烁着致命的光芒,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高效。人类战士们则大多结成战阵,依靠厚重的盾牌和锋利的刀剑,怒吼着与力量强大的黑暗怪物硬碰硬。空中,偶尔有精灵法师吟唱咒文,召唤出月光箭雨或荆棘缠绕,延缓着敌人的攻势。
然而,黑暗生物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极其悍不畏死。它们用利爪、尖牙甚至自爆的方式冲击着联军防线。防线多处告急,眼看就要被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城市外围响起!只见一支装备更为精良、显然是刚从前方紧急回援的精灵与人类混编部队,如同一把炽热的尖刀,从侧后方狠狠插入黑暗生物的阵营。他们的目标明确——切断那些不断从地穴中涌出的后续怪物,摧毁它们的“补给线”!
这一击精准而致命。失去后续支援的黑暗生物阵脚大乱,攻势顿时为之一滞。防线上的守军压力骤减,士气大振,在指挥官们的呐喊声中,发起了凶猛的反扑。刀光剑影,魔法闪耀,残存的黑暗生物被逐渐分割、包围、歼灭。
战斗渐渐平息,但胜利的代价是惨重的。街道上遍布着双方战士和平民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土地。许多精灵儿童趴在亲人的遗体上放声痛哭,无助而绝望的哀伤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与两年前吕永到访时相比,这座森林城市不仅破败不堪,更笼罩在一片深重的悲怆与恐慌之中。
“上古之神庇佑!亲爱的吕永阁下,您您终于来了!”一个清脆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的女声,自吕永身后响起。
吕永蓦然回首,只见两年前那位英姿飒爽、充满活力的影月战士首领莱安娜,正站在不远处。她依旧穿着贴身的皮甲,但原本熠熠生辉的铠甲上布满了划痕和污渍,秀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倦怠,眼窝深陷,曾经锐利的眼神此刻也黯淡了许多,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吕永快步上前,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因眼前的惨状而有些发紧:“莱安娜!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邪恶的东西怎么可能突破外围防线,直接攻入城市内部?前线的守军呢?”
莱安娜苦涩地摇了摇头,避开了吕永的目光,低声道:“阁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首领拉索流斯大人他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具体情况,他会亲自向您说明。”
吕永压下心中的万千疑问,沉默地点点头,跟随着莱安娜,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狼藉的街道,向着城市中心那棵参天的世界之树走去。一路上,惨烈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甚至看到一个年幼的暗夜精灵女孩,呆呆地坐在一具被撕扯得不成形的尸体旁,不哭不闹,只是睁大着空洞的双眼。
莱安娜注意到吕永的目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音低沉而绝望:“阁下,很抱歉我们让您失望了。黑暗势力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我们就快要抵挡不住了。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吕永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当初的合作协议呢?人类佣兵团呢?他们拥有光明神殿的支持,装备精良,数量也不少,难道也抵挡不住?”
莱安娜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吕永一眼,那眼神中有无奈,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摇了摇头:“唉这一切,说来话长。还是让我们的首领,拉索流斯大人,亲自跟您说吧。自从您离开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合作,远没有我们最初期望的那般顺利。”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带着愈发沉重和忐忑的心情,吕永跟随着莱安娜,步入了世界之树底部那座宏伟而古老的树洞大厅——暗夜精灵的决策中心。
树洞大厅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缕透过缝隙的微光和墙壁上天然生长的发光菌类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树木和草药混合的沉静气息。大厅中央,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由虬结树根自然形成的王座上。
当吕永的目光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清王座上的身影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拉索流斯?
两年前,拉索流斯虽然形貌奇特,像是由树木与精灵特征结合而成的“半树人”,但那时他枝干强健,叶片繁茂,周身洋溢着磅礴的生命力。而此刻王座上的存在,简直如同一段被烈火焚烧过、被岁月彻底风干的枯木!他的皮肤皲裂,如同老树的树皮般毫无光泽,大部分枝叶都已凋零枯萎,只有零星几片焦黄的叶子还挂在光秃秃的枝杈上,整个身躯蜷缩着,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您来了我亲爱的朋友”拉索流斯似乎察觉到了吕永的到来,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种如同风吹过空洞树洞般沙哑、撕裂的声音,断断续续,若不集中精神仔细倾听,根本难以分辨他在说什么。
吕永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哀伤,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拉索流斯!您您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灾难,能将一位拥有万年寿命、力量强大的上古存在摧残到如此地步。
拉索流斯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动作在他干枯的脸上显得异常艰难,反而更像是一种痛苦的抽搐。“我的朋友不必为我悲伤”他的语速慢得令人心焦,“我已侍奉上古之神逾万载生命如同四季轮回假以时日或许会焕发新生”这番话他说得极其吃力,仿佛每个字都用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吕永强忍心中酸楚,靠近王座,急切地问道:“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把您和您的族人逼到了这般境地?”
拉索流斯将目光缓缓移向侍立一旁的莱安娜,用眼神示意。
莱安娜会意,上前一步,面向吕永,她的声音虽然疲惫,却条理清晰:“吕永阁下,事情是这样的。在您的慷慨帮助和促成下,我们与人类佣兵团最初半年的合作确实非常顺利。他们为我们战斗,清理黑暗爪牙,我们则为他们提供这片土地上特有的上古材料、矿石以及部分精良的装备。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战线也一度稳步向前推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继续道:“然而,大约一年前,当我们的联军将战线成功推进至黑暗城外围时,一切都发生了可怕的转变。黑暗势力不仅抵抗异常顽强,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拥有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们之中出现了叛徒。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战士,甚至是中低层指挥官,被黑暗的低语所诱惑,堕落成了可耻的背叛者。他们泄露我们的行军路线、兵力布置,导致我们一次关键性的攻城战役遭遇惨败,损失了众多英勇的战士。”
莱安娜的声音低沉下去:“虽然事后在拉索流斯首领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勉强稳住了阵脚,但噩梦才刚刚开始。随后的几个月里,被蛊惑、堕落的背叛者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变得更加狡猾,甚至利用我们与人类之间初步建立起的信任,伪装成信使或伤员,潜入我们的城市内部,进行绑架、勒索、甚至是暗杀!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大人,就是在一次针对首领的暗杀行动中,为保护首领而身受重伤,至今至今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生命垂危。”
吕永听到这里,眉头紧紧锁起。符文,那个长着鹿脸、曾用一身极品装备跟他换粮食的大德鲁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莱安娜的语气带上了压抑的愤怒:“当我们掌握了确凿证据,要求人类佣兵协会的高层交出那些隐藏在他們队伍中的叛徒,由我们依照精灵的律法进行审判和处置时,他们他们却以各种借口推诿,甚至指责我们证据不足,污蔑他们的勇士!他们选择了包庇自己的同类!从那一刻起,信任彻底破裂了。我们无法再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可能随时捅刀子的‘盟友’。”
“为了保障子民的安全,拉索流斯首领万不得已,下达了封锁城市的命令。所有人类,未经最高评议会的特许,一律不得踏入我们的城市半步。”莱安娜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然而,自从封锁令实施之后,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黑暗势力仿佛对我们的防御弱点了如指掌,它们多次巧妙地绕开了前线的防御阵地,从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径或利用某种邪恶的传送法术,直接入侵我们的家园,屠戮我们的平民。就像您刚才看到的那样我们有限的兵力被迫分散,既要坚守前线,又要回援守护家园,疲于奔命,伤亡惨重。到现在,我们真的已经无力同时进行两线作战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吕永阁下,如果您再晚来几天恐怕恐怕首领就不得不做出最痛苦的决定:将前线的所有部队撤回,然后启动上古遗留下来的最终封印,彻底封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通道,将我族自我放逐于永恒的孤独之中,听天由命。而一旦我们暗夜精灵灭亡,这道屏障消失,下一个直面黑暗狂潮的就将是你们人类世界了。”
莱安娜的叙述结束了,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拉索流斯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王座上的枯槁身影再次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生命力挤出:“解放者吕永我最亲爱的朋友我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语调缓慢而庄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在我回归上古之神怀抱之前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将燃尽最后的生命精华彻底封印这座城市暗夜精灵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吕永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您您还能坚持多久?”
拉索流斯空洞的眼窝“望”向吕永,缓缓吐出一个令人心悸的数字:“最多一个月我的朋友”
吕永沉默地点了点头。结合上午从佣兵协会那里得到的信息,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处境和来意。既然对方主动联系并和盘托出,说明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自己也确实是他们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关键人物。不过,吕永心中苦笑,他最初掺和进来的目的非常简单直接——就是赚钱,赚足够多的钱,让自己和艾伦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至于暗夜精灵一族的生死存亡,这份责任太过沉重,远非他这样一个“半吊子”魔导师能够承担得起的。他自己对此有清醒的认识。
可是,这场合作的契机确实因他而起,暗夜精灵也是因为信任他才会与人类接触。如果最终真的因为合作破裂而导致暗夜精灵灭族,这份巨大的因果和良心谴责,吕永自问,自己背负得起吗?
见吕永陷入沉思,脸色阴晴不定,拉索流斯再次缓缓开口,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解放者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一族都将永远铭记您的善意与努力。您不在的这两年虽然我们损失惨重但依旧没有忘记对您的承诺。您应得的那一份奖励我们早就为您准备好了。”
说罢,他微微动了动一根如同枯枝般的手指。一直静静侍立在阴影中的一位精灵侍女,捧着一个用深色古木雕刻而成、表面布满玄奥花纹的精巧木盒,低着头,迈着无声的脚步,缓步走到了吕永面前,将木盒高高举起。
吕永看着眼前的木盒,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在此时此地接受这份“奖励”。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拉索流斯继续说道,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像是长辈对待晚辈的温和:“收下吧亲爱的朋友。这是您应得的。若非您的帮助我们或许支撑不到今天”
与两年前那个更偏向于遵循古老传统、有些不通人情的精灵首领相比,如今的拉索流斯,在经历了巨大的苦难和背叛后,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人性”。
吕永不再推辞,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入手微沉,似乎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财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期盼。纵使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拉索流斯和莱安娜的面打开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将木盒小心地收好,吕永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座上的枯槁身影,做出了承诺:“拉索流斯,我向您承诺,我会竭尽全力,去尝试解决眼前的危机,弥合双方的裂痕。但是,您必须清楚,我在人类社会的地位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高,人微言轻。而且,您应该已经感知到了”他摊开双手,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体内的魔力,不知因何原因,已经流失了大半,现在的实力大打折扣。或许,我的努力最终还是会让你失望。”
拉索流斯那干瘪得如同树皮的脸上,极其艰难地再次牵扯出一个类似笑容的弧度,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如同枯枝般的手臂,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没关系朋友我相信您。信任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至于您身体上的困扰或许我这把老骨头在最后时刻还能为您做点什么”
话音未落,拉索流斯那看似已经完全枯萎的身躯,突然微微震颤起来!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充满盎然生机的翠绿色光芒,自他心口的位置缓缓亮起,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他头顶上方一根早已干枯断裂的主枝杈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一点鲜嫩的绿芽!那绿芽迅速生长,蔓延,化作一根纤细却充满活力的新枝,这根新枝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轻柔地延伸到了吕永的面前。
在新枝的末端,一点柔和的白光亮起,迅速凝聚、变大,最终形成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绿色光液在缓缓流动的果实!这颗果实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磅礴生命能量,仅仅是靠近,吕永就感到自己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欢呼雀跃,原本因为魔力流失而时常感到的虚弱感也减轻了不少。
“收下吧朋友这是我个人送给您的礼物。它凝聚了我一部分生命本源或许能对您有所裨益。”拉索流斯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平和。
吕永心中震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仿佛凝聚了一位上古存在生命精华的果实,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要触摸。
“不可以!首领!请您住手!”就在这时,一直强忍悲痛的莱安娜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冲上前几步,声音凄厉地阻止道,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坚决,“您不能再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了!这会加速您的您的消亡啊!我们不能再失去您了!”
吕永伸出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不敢再去触碰那颗近在咫尺的果实。
“唉——!”拉索流斯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无力回天的无奈,有对族人的眷恋,有对未来的忧虑,也有一丝解脱般的释然。“莱安娜我最忠诚的战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请你不要阻止。这或许是我能为我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暗夜精灵一族的未来从今日起就正式托付给你了。”
莱安娜泪流满面,单膝跪地,声音哽咽:“首领!我们不能没有您的指引!上古之神还需要您的供奉,族人们还需要您的智慧!”
拉索流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似乎穿过了树洞的穹顶,望向了无尽的虚空:“上古之神会眷顾你指引你我最亲密的战友。我意已决莉莉丝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那位一直捧着木盒、名为莉莉丝的精灵侍女,闻言轻轻上前一步,垂首侍立。莱安娜和其他几位在场的精灵长老,看着首领决绝的神情,深知已无法改变他的意志,只得含着热泪,无比悲痛地、一步三回头地缓缓退出了树洞大厅。
当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大厅内只剩下吕永、拉索流斯和精灵少女莉莉丝三人时,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拉索流斯将目光转向吕永,那干枯的脸上再次努力挤出一点笑意,介绍道:“朋友莉莉丝是我的孙女也是我族年轻一辈中天赋最好的德鲁伊之一。在我之后她可以帮助您与我族保持联系。无论您身在何方只要有需要她都能通过古老的德鲁伊秘法将信息即刻传递给我。暗夜精灵一族的命运就交给您了请您一定要尽力拯救我族万千子民。”这番托付,他说得异常缓慢,却也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吕永的心上。
莉莉丝适时地向前迈出一步,对着吕永,行了一个古老而优雅的精灵礼节。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直被阴影遮掩的面容。
刹那间,吕永感到呼吸一窒。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俗的、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的肌肤如同月光下的初雪,细腻莹润;五官精致得如同最杰出的艺术家精心雕琢而成,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两潭清澈见底的秋水,又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纯净、深邃,却又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哀伤。这种美丽,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拉索流斯似乎“看”到了吕永瞬间的失神,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一丝近乎狡黠的语气补充道,虽然这语气在他如今的状态下显得颇为怪异:“莉莉丝是我族最年轻的后辈按你们人类的寿命计算大概相当于十六岁的花季。她涉世未深心地纯净请您一定要善待她。”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让吕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升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用自己年轻貌美的孙女,来换取自己全力以赴的援助?他看着莉莉丝那张完美却毫无表情、如同人偶般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收敛心神,郑重地对拉索流斯点头承诺:“拉索流斯,您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眼前的危机,尽力弥合双方的矛盾。时间紧迫,我需要尽快返回尼斯城着手准备。”
拉索流斯微微颔首:“传送符制作不易价值昂贵我们也所存无几。只好辛苦您徒步返回了。路途遥远请务必小心。”
吕永摆了摆手,表示理解:“无妨,尼斯城距此不算太远,快马加鞭的话,几个小时便能到达。这一路上,我正好可以亲眼看看周围地形和环境的变化,两年没来,许多地方我都已经记忆模糊了。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拉索流斯最后将“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莉莉丝,用精灵语低声嘱咐了几句,吕永虽听不懂,但也能猜到大概是要她听从安排、照顾好自己之类。最后,他对莉莉丝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最后的期盼与托付:“我的孩子照顾好吕永阁下。我族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一切都要听从他的安排。记住你的使命。”
莉莉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用精灵语清晰地回应了一句:“莉莉丝明白,定不负首领所托。”
吕永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却要背负起整个种族存亡重任的精灵少女,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她的迷茫与压力,恐怕不比此刻的自己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