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启示录》
夜晚,时弈心不在焉地解决完晚饭后,便回到了出租屋。
沉默地看了会儿茶几上那一蓝一红两盒胶囊,时弈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按照心理师的嘱咐,依次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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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任由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面庞,半晌后,时弈才猛甩了一下头,转过身,睁开双眼。
天花板上白晃晃的光线映入眼帘,时弈伸手遮了遮,又移开了手,又遮了遮,又移开了手。
这样忽明忽暗的感觉一如他十八年来的人生一般荒谬可笑。
就这么重复了几遍如此毫无意义的举动,时弈才关掉水龙头,上一秒还嘈杂无比的浴室在下一秒瞬间就陷入了安静。
只有规律的“滴答”声还回荡在浴室内,有那么几个瞬间,当自己的心跳声和水滴的滴答声重合时,时弈心头突然闪过它们会不会有生命的荒唐念头。
用浴巾使劲地擦了擦头,又猛甩了几下头,好象这样做,就能把所有的情绪都甩掉一般。
再用浴巾把身子擦干净后,时弈抬手抹了抹镜子,然后将浴巾披在背上,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男子面部轮廓分明,身体隐约有锻炼的痕迹,但肌肉线条不是特别明显,身高刚好一米八,体格从整体来看还算结实。
呵呵,这就是我啊
“呃”
突然,视线一阵轻微的恍惚,镜子中的自己出现了些许重影,时弈连忙弯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待视线重新定焦后,才直起身子来。
时弈也没多想,就当是刚吃完药产生的应激反应。
回到卧室,熄灯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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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躺在床上,来回翻了几次身,还是睡不着,时弈的思绪莫名地发散开来。
今天晚上一过,他就满19岁了,但谁在乎呢?
他时弈就是个父母早逝,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亲情?爱情?好象从来都离他很远。
那都是只能存在于童话中的幻想故事,跟他的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爱一个孤儿呢?
就算有,呵呵,那也只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
上一次过生日,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宁晴言亲手给我做的生日蛋糕,是她一个人给我唱的生日歌。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为我唱生日歌,她还取笑我作为一个男人,居然在过生日的时候哭了。
她还亲自为我挑选了西装,说是由她来弥补我残缺的成人礼。
可是为什么,她是假的,她是我臆想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时弈弓着背侧卧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但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哈——”
喉头有点被哽住了,时弈强咽了口唾沫,之后依旧保持着这扭曲的姿势,身体一直无规律地颤斗着,但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就象是一只在空中漂泊一生的雨燕,本以为寻到了大地上的归宿,但落脚之时,才发现它此生都未曾接触过的事物,只是支离破碎的幻影。
而迎接它的,只有死亡。
时弈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溺进在这样的迷梦中吧
只要能追寻到那个曾经带给我光的幻影
宁晴言宁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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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的那一刻。
“嗡嗡嗡——”
耳边传来扰人的耳鸣声。
时弈从一种蒙蒙胧胧的状态中转醒,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一位留着一袭乌黑长发,身着纯白长裙,五官素雅的女性,她的双手交叠于大腿上,以一个端庄优雅的姿态静坐在时弈对面。
待双眼适应光线后,时弈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自己正坐在一个贝壳椅上,这是一个阳台,左手边不远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静下心来仔细听,隐隐约约能捕捉到沁心的海螺声。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一个海景房。
好象是在等时弈打量周身环境,待时弈彻底恢复清醒,目光再次转向对面那位端坐着的优雅女性身上时,那位优雅端庄的女性才柔声道:
“时弈先生,我很抱歉以这样一种失礼的方式邀你入梦。”
这位优雅端庄的女性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象是在给时弈预留思维缓冲的时间。
耳边传来的空灵悦耳又不失温柔缱绻的女音,让时弈眉头一跳,但随即又紧紧地拧了起来:
“入梦?”
“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处于梦中,还能保持清醒?”
时弈边说着还边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疼
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
面前这位优雅端庄的女性微笑着点头,表示时弈没有听错。
紧接着又出言安慰道:
“时弈先生,我知道你现在有许多疑惑。”
“但请你不要惊慌,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交易?”
时弈疑惑地道。
他也不知道如今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作为筹码的东西。
“没错,就是交易。”
对面端庄优雅的女性再次微笑着地点了点头:
“时弈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起来也许会觉得很荒谬。但请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你可以称呼我为观测者,我的职责是观测并记录人类文明的成长历程。”
“但时弈先生你可能对人类文明这一庞大的整体不太感兴趣。”
“毕竟一个个体所在乎的东西,只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几件事,不是吗?”
时弈眯起双眼,隐约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开口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端庄优雅的女士望见时弈此刻的微妙反应,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分:
“【深梦】文明即将降临蓝星,被选中的人类,将作为演员,降临在一幕幕的舞台剧中。”
“所有演员,要结合时间、科技、文化、资源、权柄五大维度的宏观演绎和情感、动机两大维度的微观演绎推演出人类文明的未来。”
“如果当最后一幕舞台剧结束后,依旧没有一个人类能推演出一个真实的人类文明未来的话——人类文明就将化作【深梦】文明的养料,就此堙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说到这,对面自称“观测者”的优雅端庄女性顿了一下,看了看时弈并没有太大起伏的神态,继续道:
“但就象我之前所说的,这些东西都离一个个体太远了,时弈先生你也并不在乎这些。”
“不过,我如果说——你只要在每一幕舞台剧中都达成【完美演绎】。并且在最后一幕舞台剧落幕之前,成功推演出人类文明的未来,也许就能将属于你的宁晴言找回来,时弈先生你还会不在乎吗?”
“之后,你可以选择和宁晴言一起隐居在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也可以选择办一场世人皆知的盛大婚礼,你不仅是人类文明的救世主,更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想想吧,那样的生活多美好啊,可以和心爱的女孩一起长相厮守,可以和她看遍这世上最美好的风景,可以随心所欲地和她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
“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你的臆想,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她是一个有着你们之间共同回忆的人。”
“她不会再消失了,她会永远地”
“够了!!!”
时弈都能想象到此刻自己青筋暴跳的狰狞模样。
“哈哈呼”
不停地喘着粗气,徒劳地压制着越跳越快的心脏。
只有失去过,才能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机会摆在面前,试问谁又能保持冷静呢?
喜悦、激动、徨恐、惊讶、害怕、期待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涌上时弈心头,许久后,时弈才恢复了一点冷静:
“我怎么确保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有什么叫做也许?”
“时弈先生,请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你。”
“至于也许——这可能是希望的火种,也可能只是虚幻的迷梦。”
时弈:“”
攥紧拳头,又颤巍巍地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这就是你所说的交易吗?为什么会选择我来做交易?”
“当然,时弈先生你达成完美演绎、推演出人类文明的未来,既能成为人类文明的救世主,又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时弈先生你——仅仅是作为一名观测者的直觉。”
“不过,时弈先生也可以选择拒绝这个交易,但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时弈深吸一大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我要怎么在每一个舞台剧中达成完美演绎?”
“还有什么叫做推演出人类文明的未来?要推演到多久之后?最后又由谁来判定推演的成功与否?”
观测者听到这句话,反而收起了一直保持着的微笑,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有两种道路供演员选择——【救赎】和【毁灭】。”
“如果当前舞台剧映射的是宏观演绎,而演员选择了救赎线,那么必须从时间、科技、文化、资源、权柄五大维度全方位救赎深梦网络构筑的异界。”
“同样的,如果当前舞台剧映射的是微观演绎,演员选择了救赎线,那么必须从情感、动机两大维度全方位救赎深梦网络构筑的人或物。”
“反之,演员选择了毁灭线的话。”
“如果当下舞台剧映射的是宏观演绎,则需要从上述五大维度全方位毁灭深梦网络构筑的异界。”
“如果当下舞台剧映射的是微观演绎,则需要从上述两大维度&039;毁灭&039;深梦网络构筑的人或物。”
“【救赎】和【毁灭】的演绎程度将影响最终的演绎评分。”
时弈认真听完后,思索片刻道:
“也就是说,无论我选择救赎线还是毁灭线,只要演绎程度达到100,就能达成完美演绎了吗?”
观测者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完美演绎的达成条件是——【救赎】线和【毁灭】线的演绎进度都达到100。”
“而且,如果演员先选择的是救赎线,那么救赎线的演绎程度必须达到100,才能开启毁灭线,反之亦然。”
“这算什么双面人?”
“每一场舞台剧落幕,参演的演员都可以对人类文明从宏观和微观两大方向上进行一次推演——至少要推演到一千年之后。”
“只要在最后一幕舞台剧落幕后,有一个人对人类文明在宏观和微观上的推演都能通过深梦网络的演算,那么人类文明就通过了筛选,从而得以延续,反之,就此堙灭。”
言闭,观测者闭上双眼,双手十指相扣,低声吟唱起了一首时弈听不懂的诗歌。
随后,嘴唇在时弈的眉心轻轻一点,时弈只感觉到了一瞬间强烈的眩晕感,而后又恢复正常。
“这是祝福,也是诅咒。”
“在特定的情况下,你可以预见未来。”
“但你预见得越多,会越分不清当下和未来,对时间的感知会越来越模糊。”
时弈没有多言,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深梦文明深梦网络宏观演绎微观演绎完美演绎演员舞台剧人类文明的未来推演至少一千年之后特定情况下预见未来时间感知模糊
尽管信息量相当庞大,内心也很沉重,但终归是有一个目标摆在眼前了——在每一幕舞台剧上都达成完美演绎,并且在最后一幕舞台剧落幕前,成功推演出至少一千年后人类文明的未来。然后将属于他的宁晴言找回来。
“呼——”
良久后,时弈重新抬目望向对面的观测者,整个人的眼神和气场都从最开始的颓丧迷茫变为坚定。
“看来时弈先生已经做好准备了,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吧。”
“希望时弈先生能有一个愉快的深梦之旅。”
语落,时弈的视线模糊,再模糊,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色调越来越暗,直至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