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还在继续。
数里宽的河水像是某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巨兽的胃液，挤压着赵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甲片。
冰冷无比。
耳畔不再是风啸鸟鸣，只有一种沉闷的、碾压一切的轰隆声，那是数百米长的蛟蛇在狂怒翻腾带来的整条大河的悲鸣：
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而是化作了无数狂暴的漩涡和冲击波，撕扯著一切。
水中原本的生灵，鱼虾龟鳖，乃至一些说不清形状的水怪，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蛟蛇超越凡俗的力量碰撞中被碾为齑粉。
淡红的血色，正一丝丝、一缕缕地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将这幽暗的水底染成一锅浑浊的血汤。
赵昱双足如同生了根一样死死钉在蛟龙那布满湿滑粘液与坚硬疙瘩的头顶。
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消耗大量气力，胸膛被撑到极限，包含水汽的空气被强力的吞入肺中，挤压掉每一份氧气才被呼出，带着血液里面的高热，支撑著赵昱进行非人的搏杀。
赵昱999点体魄此刻已经被催发到了极点，气血流转不停，神魂内视操纵，丹劲灌满全身，方才有如此战力。
换成任何一人，即便是罡劲武者宇文鸣，在此处也最多侥幸存活。
赵昱心脏之中的水晶心脏将心脏的效率提升到极致，浑身上下赤红高热：
每一丝毛细血管都被贯通，血液将毛细血管挤成要爆炸的样子，带来的每一丝温度都让赵越能量储备进一步减少！
若不是江海之中被蛟蛇拍死的鱼儿多的是，随时都有鱼落到嘴里——还有鱼儿撞到脸上——赵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卸力。
赵昱拳头包裹着暗沉的臂甲，带着炸开水流般的丹劲，一次又一次，精准而狠戾地轰击在蛟蛇头骨最坚硬的部位。
不是要击穿，而是要震碎它的脑髓！
拳头落下，沉闷的撞击声透过骨骼和河水传来，伴随着蛟蛇更加疯狂的扭动。
蛟蛇皮鳞之厚实，远超预估。
刀剑难伤分毫，就连他这蕴著崩山裂石之力的拳劲，也大多被那层滑腻与坚韧并存的防御化解、分散。
蛟蛇吃痛，却并未遭到致命打击，那完好的丈许大小的猩红竖瞳中，狂暴之外，竟闪过一丝狡诈的凶光。
突然，巨大的头颅猛地向下一沉！
沛然莫御的力量拉扯著赵昱，四周的水压骤然增大，光线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拖拽著坠向无间地狱。
他被带着直冲河底！
浑浊的泥沙被搅起，视野彻底模糊，只有那腥臭的河水疯狂倒灌入口鼻耳。
赵昱在最后关口灌进一大口气！
一口气，必须憋住这口气！
这是生死之线！
蛟蛇庞大的身躯开始盘绕，如同巨山合拢，阴影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那粗壮如殿柱的蛇躯，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并非直接缠绕赵昱，而是巧妙地、阴毒地，自下而上，盘绕着它自己的头颅，要将头顶这个如附骨之疽的渺小人类逼退、挤落！
水底暗流因这盘绕而变得更加混乱、危险。
赵昱脚下立足之地正在急速缩小，滑腻的鳞片摩擦着他的战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不能下去！
一旦落入水中，失去这唯一的制高点，面对这完全舒展的庞然巨物，他将再无胜算！
赵昱低吼一声，丹劲灌注双腿，试图稳住，但人力有时穷。
一股无可抗拒的挤压之力从侧面传来，赵昱终究是被那盘绕而上的蛟躯逼得双脚离地，向后飘退，重新落入那一片血红与浑浊交织的死亡水域。
就在身形失控下坠的瞬间，赵昱脚尖似乎触碰到了某样坚硬的长物，斜插在河底的淤泥之中。
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是之前与蛟蛇初次遭遇，被其甩尾击落水底时遗失的丈八长槊！
几乎是本能，赵昱在水中猛地拧身，右手精准无比地探出，一把抓住了那冰冷熟悉的槊杆！
入手沉重，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兵器，是武者手臂的延伸，是意志的锋芒！
蛟蛇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渺小猎物消失，它发出一阵无声的、却能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嘶鸣——一种通过水波直接传递的强烈精神冲击。
只在片刻，蛟蛇便定位完成：
巨大的头颅扭转，那只完好的猩红左眼，死死锁定了赵昱，其中蕴含着滔天的怨恨与毁灭欲。
它张开了巨口，喉咙深处幽暗如渊，恐怖的吸力传来，四周的水流裹挟著碎石、残骸，甚至淡红的血水，都要被吞吸进去。
赵昱顺着吸力，不退反进！
他整个人如同一条逆流的箭鱼，将全身的力量、意志，以及对这孽畜的滔天杀意，都灌注于右臂，灌注于这柄随他征战多年的丈八长槊之上！
这么明显的动作，蛟蛇也已经看见。
他立刻闭上嘴巴，关闭吸力，并且闭上眼睛扭转头颅——但一切都晚了！
“噗嗤！”
一种极其沉闷、却又尖锐到刺破水障的声音响起。
槊锋，毫无阻碍地，第三次命中了目标——正是那只之前已被他击伤、流淌著粘稠液体的蛟蛇右眼！
这一次，再非浅尝辄止。
四米五的浑铁长槊，被赵昱以无匹的丹劲和决死的意志，整个儿地捅了进去！
直至没柄！
四棱尖端洞穿放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狂乱！
“吼——！！！”
无法形容那声音是来自物理的震动还是精神的直接咆哮，整条大河似乎都在这一声痛极狂吼中沸腾、炸开！
蛟蛇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躯，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和力量疯狂翻滚、拍打、扭动！
河床被犁开深沟，两岸岩壁剧烈震颤，落下无数碎石。
无穷的水浪被卷起，直冲上百米高的洞窟顶部，又化作暴雨倾盆落下。
一个巨大无比的、足以吞噬楼船的漩涡，以蛟蛇为中心骤然形成，恐怖的撕扯力足以将精铁扭成麻花。
蛟蛇发狂，精神攻击肆无忌惮：
“杀了你！”
“我是龙！”
“我跳过了龙门！我是龙！！！”
赵昱在长槊脱手的瞬间，便已松手。
知道这一击，足以让这孽畜发狂。
赵昱首先需要稳住自己！
左手一直紧扣的链子刀在间不容发之际甩出，精钢打造的锁链在水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锵”的一声，死死缠绕在蛟蛇身躯某片相对粗糙的鳞甲缝隙之间。
赵昱暴喝，气泡溢出——什么也听不见。
借着链子刀固定身形，全身丹劲轰然爆发，硬生生对抗著那足以绞杀巨舰的漩涡之力，像一条挣脱渔网的狂鲨，猛地从混乱的水流核心挣脱出来！
“咔嚓！”
左臂传来一阵金属碎裂的刺耳声响。
覆盖其上的臂甲，终究无法完全承受蛟蛇疯狂甩动时带来的恐怖力量，瞬间崩碎成无数碎片，四散飞射。
赵昱的左臂衣袖化为齑粉，裸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皮肤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血红，那是毛细血管在巨力下破裂的迹象。
而他整个人，则被这股残余的巨力，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般，狠狠地甩出了水面，抛向了半空之中！
水花四溅，带着淡红的血色。
世界在眼前急速变幻。
从幽暗、压抑、充满死亡挣扎的水底，骤然来到了相对开阔，却依旧被洞窟穹顶笼罩的半空。
湿透的残甲紧贴身体，沉重而冰冷，破碎的左臂铠甲边缘划过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
下方，河水如同煮沸般翻腾不休。
淡红色的水雾在幽微磷光的映照下弥漫升腾，将整片空间染得光怪陆离=。
赵昱的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衣袂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视线却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水雾，瞬间锁定了下方那团仍在疯狂搅动水流的巨大阴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蛟蛇的痛楚和狂怒似乎达到了顶点。
庞大的身躯突然凝滞了一瞬，随即那颗狰狞的头颅猛地破开水面，带起漫天血雨，獠牙森白如刀，直扑空中的赵昱！
那双猩红的竖瞳——如今只剩一只完好——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不再是单纯的野兽狂暴，而是凝聚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到极点的怨毒，死死钉在半空中那个渺小却带给它无尽痛苦的人类身上。
就在这怨毒达到巅峰的刹那——
“嗤啦！”
蛟蛇头顶的独角骤然迸发出刺目的电光，全身血肉剧烈颤动，无数细小的电蛇在鳞片间游走、汇聚。
最终化作一道扭曲的雷霆，撕裂空气，直取赵昱！
赵昱的眸子骤然收缩。
千钧一发之际，丹劲猛地往斜下方炸开，整个人在空中硬生生横移数尺。雷
霆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灼热的气浪让他感到皮肤一阵刺痛。
就在瞬间，手中的单刀已然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刀锋斜向下劈斩，精准无比地命中蛟蛇嘴角的位置。
先前坚不可摧的鳞甲此刻竟显得有些松弛，刀锋与鳞片摩擦迸射出一串火星，随即势如破竹般切入血肉——方才的全力放电，显然让蛟蛇的防御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噗——”
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蛟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搅得整条河流波涛汹涌。
赵昱借势一个空翻，足尖在蛇首上轻轻一点，身形落在蛟首处。
单膝微屈，持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尖斜指头骨，暗红的血珠沿着刀刃缓缓滴落。
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依旧冷冽如冰。
蛟蛇受伤的右眼不断渗出粘稠的液体，完好的左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它庞大的身躯在河中盘旋，粗长的蛇尾猛地抽出，带起数丈高的水墙。
赵昱调动丹劲，一人一蛇在这片被血雾和磷光笼罩的河面上展开殊死搏杀。
站在蛟蛇身躯之上，赵昱身法灵动如鬼魅，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蛟蛇的扑击和电光，手中单刀总能抓住蛟蛇旧力已尽索尼未生的瞬间，在它身上添上一道道伤口。
蛟蛇的狂怒渐渐被一种焦躁取代。
它不明白，这个渺小的人类为何如此难缠。
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棉花上。
而对方的反击却总能精准地落在它最难受的位置。
赵昱则是大口吞下蛟蛇伤口处喷洒的血液，蛟血流入腹中，化为能量，使得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体内气血奔腾如江河。
到此处，赵昱能够感觉到，蛟蛇的力量正在衰退，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警惕——困兽犹斗，濒死的反扑往往最为可怕。
果然，在又一次被刀锋划开腹部的鳞甲后，蛟蛇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