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寨中灯火通明。
赵昱站在议事厅中央,面对各族族长。
他已洗净身上的血污,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但那股杀气依然萦绕不去。
“我犯了错误,”
赵昱开门见山,声音平静,“低估了尸王的智慧,没有料想到对方会从地底出来,差点导致全军覆没。我向各位检讨。”
族长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心高气傲的赵昱会如此直接地承认错误。
面面相觑的真正原因是首领都做检讨了,其余人也是要做检讨的——所以覃城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这不怪首领,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没有做好前期的侦查,致使遭有此事。”
封岳,作为目前唯一的丹劲武者,此刻也站了出来:“我们没有发现地上的坑洞,导致行尸从地上钻出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准备·····”
他们都在检讨,可赵昱很不耐烦——这就是议会制部落的难堪之处,赵昱想要的是大权独揽,借用独裁带来的高效率强制推行。
现在就是非常好的时机!
保长甲长和各家的武装人员因为缺少甲片的缘故伤亡率远高于原来狩猎队的人员,他们的实力已经大幅度削弱——更何况还有自己的神力震慑。
“够了!”
赵昱制止了他们说不到点子上的讲话,走到地图前,指向尸潮主力的位置:“现在尸王已除,尸群陷入混乱。我提议,连夜出击,彻底清理尸群。”
若是前一天提出这个建议,必然会被全盘否决。
但此刻,没有一人反对。
覃城第一个站出来:“我同意。”
其他族长纷纷点头。
赵昱看着这些曾经质疑他的长辈,心中没有得意,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谢谢各位的信任。”
赵昱毫不客气的抢过所有人的指挥权:
“覃城、张全、王铮!”
四人起身抱拳。
“迅速清点寨中积蓄、库存,两个小时后我需要知道伤亡数字、军械钱粮。”
“是!”
“李锐!封岳、关琳、覃石、赵岭、寇明。”
“在!”
“点备人马,立刻制作军械、木筏!”
“木筏?”
众人心有所想,但却未有出口询问——此时再讲赵峥的计划自然是不合理的。
“晚上杀羊宰猪!大宴军士!”
第二日清晨。
门楼上,赵昱按刀而立,一身黑色重甲衬得他身形愈发魁梧。
赵昱目光如炬,穿透微薄的晨雾,投向寨外那片广袤却浸染了死亡气息的麦田。
曾经孕育生机的翠绿,如今被大片暗褐色的污迹和蹒跚游荡的黑影所玷污。
“开寨门!”
赵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门楼上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包铁的木制寨门缓缓向内开启,发出“吱嘎嘎”的呻吟,仿佛一个沉疴已久的病人终于喘过气来。
门外游荡的行尸被声响吸引,浑浊的眼珠转向寨门,发出呵呵的嘶吼,蹒跚著涌来。
“战兵,前进!”
赵昱一声令下,率先踏出寨门。
他身后,八百名经过昨日血战锤炼的战兵,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的稳步推进。
这些士兵眼神锐利,脸上虽带疲惫,更多的却是坚毅和杀气。
他们手持长矛、刀盾,弩手居于阵中,锋镝在晨光中闪烁著冷冽的寒芒。
再往后,是乌压压两千余人的队伍,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刀枪,而是镰刀、锄头、扁担、麻袋等各式农具。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恐惧、期盼和一丝决然。
他们知道,前面的战兵是在为他们争夺生存的希望——那片饱经蹂躏却尚未完全毁掉的冬麦。
战斗,正如赵昱所预料的那般,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失去了尸王那令人心悸的嘶吼指挥,尸群彻底陷入了混乱。
行尸们不再有组织地冲锋、包抄、防御,只是凭借本能,漫无目的地游荡,或者被声音和生气吸引,零散地扑向军阵。
它们动作僵硬,反应迟钝,与之前那潮水般汹涌、懂得协同的恐怖景象判若云泥。
“长矛手,刺!”
什长的号令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如林的长矛整齐地刺出,精准地捅穿行尸的头颅或心脏。
刀盾手护卫两翼,将靠近的行尸砍翻在地。
弩手们则冷静地瞄准、击发,弩箭破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每一次弦响,都必有一具行尸应声倒地。
赵昱并未一直坐镇中军,他时而出现在阵前,手中那柄临时找来的厚背砍刀挥舞如风,刀光闪过,必有残肢断臂飞起,行尸如同朽木般被劈开。
他的勇武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士兵们见他身先士卒,更是奋不顾身。
战斗变成了清理,一场针对这些不死孽物的、系统而高效的屠戮。
麦田成了刑场,污血浸染土地,腥臭之气冲天,但人类一方,士气如虹。
赵昱一边战斗,一边冷静地观察著整个战场。
他注意到,一些行尸在受到攻击时,甚至会茫然地互相冲撞,全无之前的凶悍与狡诈。
“果然,斩首战术是对的。”
赵昱想得很多:
“为什么一夜过去没有新的尸王诞生?就像是死掉了狼王狼群一样选出来新的尸王?”
“为什么其他的行尸并没有尸王的那种黑色核心?”
“所以那种黑色核心是什么?难道这才是他们成为尸王、诞生神智的原因?”
想得很多,杀得很爽。
随着日头升高,阳光盘机散了晨雾,战场上的情形愈发清晰。
麦田里倒伏的行尸越来越多,还能站立的已然寥寥无几。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最后一具穿着破烂寨民衣服的行尸,被三支弩箭同时钉穿了头颅和胸膛,它踉跄几步,最终沉重地扑倒在地,扬起一小片尘土。
战场上,短暂的寂静降临。
随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战兵队伍中爆发出来,迅速感染了后方的民众。
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农具,激动地呐喊、哭泣,甚至有人瘫坐在地,释放著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和压力。
赵昱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岗上,望着满地支离破碎的行尸尸体,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胸腔中那股自昨天以来就一直紧绷著的气,终于缓缓吐出。
目光扫过麦田,虽然靠近寨门的部分被践踏得厉害,但更远处的麦浪依旧在风中起伏,大部分得以保存。
这意味着,只要抓紧收割,寨子就能获得宝贵的口粮,渡过接下来的难关。
然而,赵昱脸上并未露出太多轻松。
他转过身,对聚集过来的将领和族老们沉声道:
“尸患虽除,然浪藏山内外,危机并未远遁。我们不能困守一隅,必须尽快摸清周边情况。”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
“传令!战兵分为两队,一队由赵岭率领,协助民众即刻开始抢收冬麦!另一队,随我继续向前,探查浪藏山全境!”
赵昱的决定出乎一些人的意料。
刚刚经历大战,人困马乏,不正应该休整吗?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连日来的经历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年轻的领袖,其眼光和决断虽然受限于年纪和眼光不值一提,但是实力远非常人可及——那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实力。
稍事休整。
新麦蒸的麦饭配上新鲜肉食熬煮的肉汤,将士气提振起来,赵昱带着五位家主,率领五百名体力保存较好的战兵,离开麦田区域,向着浪藏山深处进发。
他们的第一站,是那片曾经遭遇过噬金鼠的竹林。
竹林依旧茂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腐臭。
地面上可以看到不少噬金鼠啃噬过的痕迹,以及一些行尸的残骸,显然这里也未能完全幸免于尸潮的波及。
“小心戒备!”
赵昱下令。
士兵们紧握兵器,结成圆阵,就准备缓缓深入竹林。
但被寇明阻止:
“首领,竹林有蛇、有鼠、有蛛,难以防护,可放火烧之,噬金鼠有洞不惧火,金竹更耐火烧,不损其内。”
这片竹林许久之前是寇家的家产,故而他的意见很重要。
赵昱采纳了建议——因为找不到寇家背叛自己的理由。
于是火烧竹林:
火焰将竹叶覆盖的那一层迅速烧尽,浓烟席卷,竹影婆娑光线幽暗全都不见。
火焰之中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让人头皮发麻。
赵昱涨了见识,竟然看见尺长的蜈蚣、脑袋大的蜘蛛、数米长的竹叶青、无数的各种各样的飞鸟·······
尤其是火焰越到内里越是黑暗的事情足以说明里面的氧气很少,如果直接进去很可能会死去。
而噼啪火声里面出现恶臭的气息,即便是相隔数十丈也有军士觉得脑壳昏,刺鼻的其味足以说明毒性。
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寇明的建议很有效。
寇明拔出长刀,引起众人侧目——大家看着寇明刨地,将表面的枯枝败叶刨尽,露出了地上的黑色地面,以及地面上几个木炭块。
赵昱也看见了,两指捻了捻,感受到了湿气:
“这还是去年烧过荒的?”
寇明已经泪流满面:“首领明见,去年此处丢了六条人命,却是没夺回来,都是那群死人忽然出现。”
去年尸潮出现,后山丢失。
寇明的大儿子在后面断后,把命丢在了这里——也是一条好汉。
赵昱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前面:“这火得烧多久?”
“竹叶不耐烧,半个小时就结束。”
寇明收整了一下:“首领可以准备皮袋或者布袋,烧火之后,蜘蛛和蜈蚣极其美味,且大补气血。”
突然,一道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从竹梢扑下,直取一名士兵的面门。
“哼!”
赵昱眼疾手快,反手一刀挥出,刀风凌厉。
那金色影子在半空中被精准地劈成两段,落在地上,赫然是一只体型硕大、门牙锋利的噬金鼠。
“果然坚硬!”
赵昱蹲下身,检查著噬金鼠的尸体,刚刚一刀可谓是掐著刀具的金属上限挥出,但竟然也有阻塞,足以说明头盖骨的坚硬。
这种变异的竹鼠,皮毛坚韧,牙齿能啃噬铁器,是上好的军械材料——能上车床的材料!
“别全杀光了!留些种子,我们还有用!”
大家兴致勃勃的答应,在火焰席卷过的地方迅速前进,然后用寇明贡献出现特制勾枪将噬金鼠一一捕杀——勾枪从洞口伸进去,然后碰到硬物便是直接捅,然后倒刺便能带出来。
噬金鼠强的是牙齿,嘴巴特别薄弱。
然后便是扒皮拆骨,收下肉食。
如此数日时间,五百人吃的满嘴流油。
等到冬麦收了个大概,洪水不减半点减小,甚至雨还大了些,竹林里面也收拾了个大概,覃城这才带着大部分农人进入竹林,当着寇明满脸心疼的脸将竹林全部砍伐:
这些都有作用。
离开竹林,队伍又探查了附近的松柏林。
这里的情况稍好,林木高大,行尸踪迹较少,但林间发现了不少野兽的足迹和粪便,显示有大型猛兽出没。
赵昱已经不掩饰目的,砍伐大量的树木之外,还大量收集松油等等,这表明是要大作木筏。
最让赵昱感到意外的,是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片早已荒弃的烟草地。
野生的烟草植株长得比人还高,叶片宽大肥厚。
赵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烟草在此地可是稀罕物,不仅能提神解乏,在野外还能一定程度上驱虫防蛇。
“采摘!把所有成熟的烟叶都摘下来,小心别损坏了。”
不必赵昱下令。
军士们也都知道这东西好用,驱蚊、提神、祛湿、活跃气血等等,很快便采集大大一捆品质上佳的烟叶,然后连夜将其制作成熟货。
探查过程中,赵昱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登高望远,仔细观察著山势地形,绘制著简陋的地图。
浪藏山山峦起伏,沟壑纵横,许多地方人迹罕至。
但随着探查的进行,赵昱的脸色越发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