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风还是又干又烈,带着星砂的细闪。
可吹到星陨之地深处的沙族聚居地时,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只剩下让人心里发闷的安静。
这片土地以前因为陈默结婴,星辰之力特别旺盛,现在却满是说不出的冷清。
陈默的身影穿过那层防护阵,这阵法是他以前亲手加固的,现在运转起来却有点不顺畅。
他悄无声息地落在营地里。
营地特别整洁,帐篷摆得整整齐齐,还能看到几处新修的石房子,墙上刻着星星纹路,看得出来沙族没放弃自己的家。
成年的沙族人还在忙活,有的打磨星砂,有的练合击的本事。
他们的气息比以前更凝练,不少人因为修为进步,脸上透着光。
可陈默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特别不安的,空落落的感觉。
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小孩追着玩的笑声,没有母亲喊孩子的温柔声音,也没有婴儿响亮的哭声。
整个部落看着强,也有秩序,可就像没了水的绿洲,表面看着还行,里面的生机却在悄悄消失。
那股飘在空气里的寂寥,原因就在这。
这是一个没了未来的族群,正在一步步走向尽头。
之前帮过陈默结婴的那个高个子长老,感觉到他来了,赶紧迎了出来。
一看到陈默,长老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又惊又喜。
惊的是陈默现在修为深不见底,喜的是绝望里总算盼到点变化。
他快步走过来,气息很稳,看得出来比陈默走的时候修为又进了一步,快摸到金丹后期的边了。
“陈道友!”
“恭喜你元婴大成,平安回来!”
“你的道途肯定能走得很远,真是太好了!”
长老拱着手,声音故意提得很亮,想把营地里的死气驱散些。
可他这声音里,藏不住的沉重还是露了出来。
陈默也认真回了礼。
“当初要是没有沙族全力护着我,给我星砂,帮我遮住天机,我肯定走不到今天。”
“这份恩比山还重,我一直记着。”
他扫了眼安静的营地,皱了皱眉,直接问。
“长老,族里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怎么这么安静?”
长老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接着叹了口气,那口气重得像能压碎石头。
他眼里的光也暗了,满是藏不住的担心。
他往旁边让了让,引着路,声音放低。
“道友看得明白,请跟我来,你一看就知道了。”
他没带陈默去中央的祭坛,也没去修炼的地方,反而往营地边上走。
那里有个大帐篷,被柔和的星光阵护着,又暖又静。
掀开帐帘,一股混着灵药和乳香的暖味飘了过来。
帐篷里有七八个沙族女子,脸色看着有点差,眼神却特别温柔。
她们正小心地看着十几个襁褓,襁褓是用软乎乎的星纹布包的。
那些孩子大多安静地睡着,小脸粉嫩嫩的,呼吸也匀,看着跟普通健康的小孩没两样。
可陈默的瞳孔一下就缩紧了。
他的元婴神识特别敏锐,一下就看穿了表面,发现了吓人的异常。
这些小孩的魂魄光特别弱,还飘着,像风里的蜡烛,忽明忽暗。
他们的生命本源和脚下的土地,空气里的星辰之力联系特别弱,几乎要断了,就像一层薄纱勉强连着,一碰就碎。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用神识扫了整个部落,没感觉到有任何新生命在孕育。
除了眼前这十几个小孩,沙族里再没有更小的孩子了。
部落看着强,反倒成了最残忍的对比,衬得未来更绝望。
“这是”
陈默的声音不由得放低,就算他现在心境稳,也觉得有点发冷。
“这是我们族近二十年来,所有刚出生的孩子。
长老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用了全身力气,满是悲凉和没办法。
“而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族最后的一代了。”
他脚步沉地走到一个襁褓旁边,那双手本来能引动星辰之力,轻易捏碎石头,现在却抖着。
他特别轻地碰了碰婴儿的额头,好像怕把孩子碰碎似的。
那小孩在梦里动了动,没醒,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五十年前,圣地核心的‘源星核’不知道为啥变得不稳定,老晃。”
“从那以后,我们族的新生儿就一代比一代弱。”
“近二十年,情况变得更差了。”
“刚生下来的孩子,先天魂魄就不全,没法和星核建立稳当的联系,像没根的浮萍,特别容易死。”
“就算我们族把所有资源都拿出来,用秘法养着,能活过一岁的,十个里都不到一个。”
长老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抖。
“更吓人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族里的女人越来越难怀上孩子。”
“近十年,再没一个新生命降生。”
“就像”
“就像星辰不再给我们族繁衍的恩惠了。”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化不开的绝望,看着陈默。
“阁下,您也看到了,我们族人身体没毛病,甚至因为老对手没了,又得了道友的好处,修为和战力比以前还强。”
“可我们没了未来啊!”
“没法繁衍的族群,就算能移山填海,跟等着死有啥区别?”
“我们就像西漠的星空,星星虽多,却没一颗新的,最后肯定会在一片死静里暗下去。”
“要是没转机,等这些孩子长大,等我们这些人老了,沙族就会彻底变成历史的灰,连痕迹都留不下。”
帐篷里的几位母亲再也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压得低低的,在暖乎乎的帐篷里飘着,比大声哭嚎更让人心里难受。
陈默没说话,背着手站着。
他感觉到一种绝望,比打打杀杀,比法力对抗还重,还让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一个人的生死,是一个文明,一个血脉要走到头了。
沙族对他有恩,他受了这份情,就得把这事管到底。
“根源肯定在源星核上吗?”
他沉声问,眼神亮得像星星,特别锐利。
“是,但可能也不止。”
长老费劲地组织着话。
“源星核是我们族生命和力量的根,它不稳定,我们族的根基就晃了。”
“可以前的先贤有过隐晦的预言,说要是星核的力量发生了不知道的变化,或者变弱了,可能会把我们族和星辰繁衍之力的通道彻底关上。”
“五十年前,我们族有个特别厉害的先知,为了找解决的办法,冒险带了一小块源星核的碎片,去了南疆十万大山深处。”
“他想借传说里的祖巫祭坛办星祈大术,跟上古的星灵沟通,给我们族求条活路。”
“可他失败了?”
陈默接过话,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
“不止失败。”
长老眼里闪过害怕和疼。
“他的魂灯一下就灭了,跟我们彻底断了联系。”
“从那天起,源星核晃得更厉害了,也弱得更快了。”
“我们猜,先知可能在南疆出事了,那块碎片说不定也丢在那儿了。”
“要想把这事扭过来,补全源星核可能只是第一步。”
“我们还得找到那块碎片,弄明白先知到底遇到了啥,才有可能找到彻底让星核稳下来,甚至让它恢复生机的办法。”
他盯着陈默,眼里带着最后一点豁出去的盼头,那盼头烈得像要把自己烧了似的。
“阁下本事大,又跟我们族的星力是同源的,感知比我们强多了,而且您刚好要去南疆!”
“我知道南疆危险,这么求您是有点强人所难。”
“可放眼天下,可能只有阁下能深入苗疆,把我们先知的尸骨找回来,把源星核碎片拿回来!”
“只要有一点可能,都值得试试!”
“为了这个,我们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求阁下,给我们族留一点希望!”
说着,他连身份都顾不上了,就要跪下拜陈默。
陈默抬手,一股软乎乎却推不开的力量把他托住了。
他扫了眼那些像琉璃一样脆的新生儿,扫了眼绝望的母亲,又扫了扫长老眼里那快成哀求的光。
“长老不必多礼,我既承了沙族的恩,自然不会看着你们陷入绝境。”
南疆本来就是他要走的路。
现在,这条路又多了一份沉的,必须完成的事。
他慢慢吸了口气,西漠干巴巴的空气这会儿显得特别重。
“这事我知道了。”
他声音稳,却带着让人信得过的劲儿,像能定住事儿似的。
“沙族对我有恩,这种关系到血脉能不能传下去的事,我既然遇上了,就不会不管。”
他没说啥大话,就只是许了个诺。
“去南疆的时候,我会找所有可能跟这事有关的线索。”
“源星核碎片,我会找回来。”
“先知的事,我会弄清楚。”
长老一听,身子猛地一抖,眼里一下就满是激动和感激,老泪都流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啥也没说,就深深作了个揖,哽咽着说:“谢谢阁下!”
“沙族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份恩!”
陈默把他扶起来,伸手拿出好多专门养魂魄、补根基的好丹药。
里面还混了几缕他自己凝练的元婴本源气息,足够暂时稳住这些婴儿的情况。
他又留下了好多灵石和不少防护用的符箓。
离开沙族营地的时候,陈默的心情跟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身后那片安静的土地,那些像星火一样弱的希望,都变成了一份沉的责任,压在他肩膀上,也融进了他要走的路里。
他变成一道亮闪闪的星虹,往天上冲,撕开西漠的天空,朝着南边那雾蒙蒙,又神秘又危险的十万大山飞过去。
他身后,是沙族人满是最后希望和感激的目光,是一个种族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