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震颤愈发剧烈，玄蛟残魂的咆哮声穿透云层。
一股强悍的威压顿时将临。
这股威压之下，陈默咳出的鲜血已染红了衣襟，他整个人已经气息萎靡，显然已到极限。
许冬雪挣扎着爬起。
她青色的长裙上沾满尘土，此刻却仍握紧长剑挡在他身前。
就在这时，天边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万丈霞光如瀑布倾泻，将此刻昏暗的山巅照得如同白昼。
两道身影踏着流光缓缓降下。
左侧那人面容清瘦，身着灰白色道袍，正是古贤！
而右侧那道佝偻身影，纵然此刻气息暴涨，陈默也一眼认出。
是他的师父，周玄子！
陈默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果然
师父果然与这场浩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想起古贤的那句“寿元将至，大劫将临”。
或许不仅是古贤，就连周玄子一开始便知晓五岳宗的阴谋。
古贤目光扫过狼藉山巅，最终落在陈默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你这徒儿倒是不错，竟然能追到这里。”
他指尖捻着胡须，看向周玄子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比之当年你我在藏经阁偷丹方时，还要多了几分沉稳。”
周玄子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掠过仙泉中翻腾的紫气，最终落在陈默肩头那只炸毛的白玉猫身上。
当看到猫额间那点银光时，他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随即化为一声轻叹。
“确实比你我都要强。”
他忽然转身，对着古贤郑重拱手：“我若身死，你当护我徒儿百年。”
古贤闻言挑眉，拂袖道：“老夫可不当谁的护道人。”
话音未落，古贤却瞥见陈默手中那柄斩蛟剑，不由得心中一震。
又想起了之前的种种，终是哼了声，“罢了，这小家伙倒也对我胃口。”
周玄子郑重一拜，不再多言。
他枯瘦的手指在袖中一捻，一张暗黄色符箓骤然悬浮于掌心。
符箓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禁”字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他屈指轻弹，符箓化作一道流光直射仙泉。
“禁！”
嗡！
那“禁”字符文在泉眼炸开，一道金光瞬间蔓延。
那狂暴拍击地面的蛟爪骤然僵在半空。
紫气翻腾的泉眼此刻像是被冻结的湖面，连玄蛟残魂的咆哮都仿佛暂停一般。
陈默正欲松气，眼角余光却瞥见西侧山坳处黑压压一片人影。
数万人修士不知何时聚集于此。
有身着宗门法袍的长老，有背负法器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前些日子在坊市搜捕他的严家族人。
这让陈默松的那口气又重新吊了上去，五岳宗的这盘棋下的未免太大了点。
而此刻这些人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齐齐转向山巅，最终定格在姗姗来迟的紫袍老者身后。
紫袍老者负手而立，眉宇间的几分阴鸷似乎挥散不去。
他看着僵住的蛟爪，非但没有惊惧，反而露出狰狞笑意。
“周道友，多年不见，你的符道倒是精进不少。”
古贤脸色微沉：“云清风，你竟真敢引玄蛟残魂现世。”
“哈哈哈！”云清风仰头大笑，声音震得崖边碎石簌簌坠落。
“师弟可知，这仙泉下镇压的何止是玄蛟残魂，那是上古传送阵的枢纽！”
“待我以万灵精血唤醒玄蛟，便能打开通往妖域的通道。”
“奴役万妖于我所用，届时五岳宗便是东域第一大宗！”
他目光扫过周玄子，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
“周道友，你若肯交出符道总纲，助我稳固传送阵，这东域符道魁首之位，我让给你又何妨？”
陈默心头剧震。
古贤竟是五岳宗宗主的师弟？
古贤冷冷一笑，指尖凝起一缕青芒：“你屠戮各宗修士，炼制傀儡，早已堕入魔道。”
“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云清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挥手，身后数万修士同时上前一步。
“你看看这些人！青岚宗宗主，黑风谷谷主，甚至连你当年的小相好，如今不都成了我麾下战力？”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人群的前排中站着个白衣女子。
那是百年前以丹道闻名的素心仙子。
此刻她双目空洞，身上散发着与玄蛟同源的紫气。
古贤的手指微微颤抖，终是化为一声长叹：“多说无益。”
他从怀中摸出个通体莹白的玉瓶，递给周玄子。
“这九转回天丹，能让你暂回巅峰三个时辰。”
玉瓶刚开封，一股浓郁的药香便弥漫开来。
周玄子接过玉瓶，拿出那枚金色的丹药，随后毫不犹豫的丢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原本佝偻的身躯节节拔高，皱纹褪去，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青年面容。
那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周身符光缭绕，竟隐隐有突破化神期巅峰，触及炼虚境的趋势！
周玄子大笑两声，随后看向陈默。
“徒儿看好了！”周玄子的声音清亮如钟，再无半分老态，“这才是真正的禁墟符道！”
他双手掐诀，百张暗黄色符箓骤然悬浮于空。
符箓上的云篆“禁”字相互呼应，竟在山巅织成一张巨大的符网。
网罗之处，空气仿佛被禁锢。
云清风身后的修士纷纷僵在原地，连灵力流转都变得滞涩。
“区区符道，也敢班门弄斧！”云清风脸色铁青，周身紫光大盛，“以血为引，破！”
他强行挣开束缚，一掌拍下，山坳处的数万修士突然同时喷出鲜血。
这些血珠并未滴落，反而化作道道血线飞向仙泉，在泉眼汇成一片血海。
原本被禁锢的玄蛟残魂猛地咆哮。
紫气冲开符网，巨大的头颅冲破水面，狰狞的蛟瞳扫视山巅。
涎水滴落处，岩石瞬间被腐蚀出深坑。
周玄子眼神一凛，瞬间祭出一道符箓：“天雷符，敕！”
晴空无云，却骤然响起一声惊雷。
劫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一道碗口粗的紫电劈下，正中山坳处的修士群。
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分之一的修士瞬间化为飞灰。
“疯了！你竟然引动天劫！”云清风又惊又怒。
引动天劫的反噬极大！
他没想到周玄子为了破局，竟不惜玉石俱焚。
玄蛟残魂似乎被天雷激怒，巨口一张，喷出一股黑气。
黑气与紫电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竟硬生生将天雷吞噬。
它摆动身躯，山巅的裂缝中涌出更多暗红色液体，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陈默握紧流霜剑，正欲上前相助，却被许冬雪拉住。
少女指着仙泉深处，声音带着颤抖：“你看”
泉眼的血海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座残破的石门。
石门上刻着玄奥的符文，随着玄蛟的搅动，石门竟缓缓开启，露出后面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传来阵阵嘶吼，仿佛有无数凶物正欲破门而出。
“上古传送阵！”古贤脸色剧变，“云清风，你根本不是想打开通道，是想释放妖域的蛮荒凶兽！”
云清风脸上的疯狂更甚：“东域早已灵气枯竭，唯有让蛮荒凶兽涤荡一切，才能孕育新的道统！”
“而我，将是这东域新的主宰！”
周玄子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沧桑。
他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诀，周身无数张符箓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
“万符锁天！”
符网骤然收紧，将整个五岳山笼罩其中。
山巅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玄蛟的咆哮变得迟缓，云清风的紫芒也凝滞在半空。
可周玄子的生机之气却在这一刻迅速流逝，嘴角不断溢出血液。
这已是燃烧神魂的禁术。
“师父！”陈默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挡在符网之外。
周玄子转头看了他最后一眼，逐渐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他指尖弹出一道金光，没入陈默眉心。
“禁墟符道替为师传下去。”
金光入体的刹那，陈默识海剧痛，无数符纹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禁墟符道的终极奥秘。
以自身为墟，以神魂为锁，能封禁世间万物，代价却是魂飞魄散。
“古贤！护住他！”
周玄子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符网骤然收缩，竟硬生生将玄蛟残魂和传送石门重新压回泉眼！
云清风发出不甘的怒吼，周身紫芒暴涨，竟也燃烧精血强行挣脱符网。
“一起死吧！”
他扑向周玄子，双掌印在周玄子胸口。
周玄子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贤动了。
他双手掐诀，一股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斩蛟剑，承上古之约，镇！”
泉眼骤然爆发璀璨金光。
那斩蛟剑竟从陈默储物戒中飞出，化作一柄完整的金色长剑。
剑脊的蛟纹仿佛活了过来，此刻正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直直刺入玄蛟残魂的七寸！
“吼！”
玄蛟发出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泉眼疯狂扭动。
最终被金光与符网双重镇压，渐渐沉入血海。
传送石门轰然消失，山巅的震颤终于平息。
云清风看着沉入泉眼的玄蛟，又看着气息奄奄的周玄子，突然发出疯狂的大笑。
“没用的！玄蛟虽被镇压，可传送阵的坐标已经发出，不出百年，蛮荒凶兽终将降临！”
古贤冷冷地看着他：“你见不到那一天了。”
青芒闪过，云清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胸口已多了个血洞，紫芒迅速褪去，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枯槁面容。
“你”话还没说完，云清风的身体便直直落下。
他的生机迅速消散，所有的傀儡在这一刻纷纷低下头，仿佛失去了生气。
原本气势逼人的数万傀儡修士竟被周玄子一人之力破之。
山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符网消散的嗡鸣。
周玄子躺在地上，面容迅速衰老，变回那个佝偻的小老头。
“师父”陈默赶忙扑了过去，当周玄子看到陈默之时，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陈默握住他的手，可周玄子的手指已经冰凉。
他想运转灵力施救，却被周玄子轻轻推开。
老人指了指陈默眉心，又指了指仙泉，随后对着陈默微微一笑。
“符道乾坤未倾，徒儿，莫悲，大道且行”
话音刚落，周玄子悬在空中的手指缓缓垂下。
陈默的瞳孔瞬间紧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古贤走上前，为周玄子合上双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的元神早已受损，如今燃烧神魂镇住这恶蛟，此后恐怕轮回难入。”
陈默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微微发愣。
孙凌岳带着幸存的弟子走上山巅，看着满地狼藉，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霍文抱着许冬雪的尸体，肩膀剧烈颤抖。
少女为了挡住最后一波碎石，已经没了气息。
古贤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仙泉，微微叹了一口气。
“百年之约，老夫会守。”
古贤看着陈默，“但你要记住，真正的浩劫，从来不是玄蛟或凶兽，而是人的贪念。”
陈默看着山坳的那些傀儡修士。
此刻他们已经毫无生气，与这场千年大计一起化为了乌有。
白玉猫跳上他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陈默抬头望向东方，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下山吧。”陈默的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