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之下，焦土之上，时间仿佛凝固。
由无数蛞蝓构成的残破龙首缓缓低垂，它凝视着银发少女和她那面银色的塔盾。
目光中的狂乱在银光中也渐渐退去。
托利紧张地握紧了战锤，挡在昏迷的理查德身前。
林佑隔着塔盾的边缘，看着那干瘪蛞蝓的掉落，喉头不自觉地滚动。
寂静中，只有这令人心悸的声音在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残破的龙首终于移开了锁定在少女身上的目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地抬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它又损耗了不少“躯体”，但它似乎毫不在意。
“老夫……”
它缓缓开口，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暴戾，变得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解脱：“不会再回地下了。”
这句话瞬间将林佑和托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林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蛞蝓构成的巨大眼窝。
他微微一怔。
从这具正在不断崩解的残躯上感受到的魔力，虽然比在地下时感受到的更加微弱，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种疯狂与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属于老者的威严与压迫感。
这压迫感中，也奇妙地没有了之前的恶意。
“人子啊……”巨龙再次开口。
称呼变了？林佑敏锐地挑了挑眉。
巨龙似乎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喉咙里发出一声好似愉快的轻哼。
“人之子啊……不必紧张。”
它的语气平淡。
“这一战，是老夫输了。”
“唉？”
林佑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摸不着头脑的困惑。
输了？那为什么刚才又说不回地下？
它仿佛完全看透了林佑的想法，用堪称爽朗的语气继续道。
“老夫输了……不仅输给了你的力量，还有利用这片天地为刃的急智……所以，没必要再回去……”
它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缥缈。
“仔细想来……老夫，确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了。”
“确认对方敌意已解除……”
银发少女冷静地汇报，但手中的塔盾依旧稳稳地架在原地，没有丝毫松懈。
“能量反应趋于平和，攻击意图消失。不过，我仍旧提议继续保持警戒，直至威胁单位完全消散。”
巨龙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哼，并无动怒之意，残破的头颅转向少女，独眼中光芒微微闪铄。
“不必如此戒备……老夫打算就此退场了。
在消散前，老夫记得……你的技能串行中，有一项是能够吸收魔物的残馀魔力与特殊能力，对吧？”
它的话语让林佑和托利都吃了一惊。
“你刚苏醒，炉心定然急需大量魔力进行‘暖机’和自我修复……”
巨龙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许。
“老夫这具残躯虽已破败，但残馀的这点力量，就当是饯别的礼物，送给你吧。”
少女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红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再次急速闪过。
“你为何会知晓本机的内核机能参数？数据库中没有与你相关的访问记录。”
“唉？他说的是真的？”
托利惊讶地看向少女，似乎都忘了害怕。
少女看了一眼林佑，随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回答了托利：“本机确实搭载了【魔力吸收】与【能力模仿】的技能模块。”
“也就是说……你能吸收魔力，还能复制魔物的能力？！”
托利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简直像没被拆散前的圣剑……”
“矮人种，你说反了。”
巨龙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和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不是圣剑象她……而是你们后世所谓的‘圣剑’，才是模仿她某些机能的拙劣仿制品。”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托利瞬间忘记了眼前是何种存在。
他猛地转向银发少女，锻造科鬼才的眼睛里迸发出近乎狂热的光芒，紧紧盯着她。
“矮人种，不必如此焦急……”
巨龙看着托利的反应，发出一声象是轻笑的气流声。
“以后，你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相处……现在，先让她接受老夫最后的赠礼吧。”
林佑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刚你不是还想要我们的命？为什么？”
巨龙抬起头，望向天际那轮清冷的月亮，眼窝中的火焰变得朦胧，自言自语般开口。
“为什么……？这似乎是老夫……这缕残魂中还留有记忆的……最后一件事了……必须完成……”
记忆？！
林佑眼睛猛地一亮，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向前一步问道。
“那关于地底的异界门！你知道多少？它通往哪里？还能激活吗？”
“哦！那扇门啊……”
巨龙似乎被拉回了思绪，它瞥了林佑一眼，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
独眼微微眯起，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的意味。
“老夫记得很清楚……它的构造、它的原理，甚至它另一端的气息……”
林佑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
巨龙拖长了语调，满意地看着林佑瞬间僵住的表情。
“老夫不会告诉你的。”
林佑：……
一股巨大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是因为最后算计了它，所以这头龙其实还是记仇的？
‘就让老夫小小报复一下吧……’
它不再理会林佑，转而看向银发少女。
“你要不要？再尤豫，老夫这点力量可就要随风吹散了。”
银发少女没有回答，而是立正站直身体，转向林佑，姿态一丝不苟：“请求指令。是否接收目标单位的能量传输？”
林佑紧紧盯着巨龙那仅剩的独眼。那眼中虽然带着戏谑，但却闪铄一种……急切的光？
他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护腕：“高莱昂？”
护腕上的狮头眼睛微弱地闪铄了一下，传来高莱昂疲惫但清淅的声音：“阿佑，我感觉不到恶意。”
林佑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接收吧。小心一点。”
“指令确认。”
少女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银色塔盾微微倾斜，盾牌中心的复杂符文再次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吸力。
巨龙发出一声满足般的悠长叹息。它那由蛞蝓构成的身躯开始散发光芒，接着分解为点点能量，导入那面塔盾之中。
随着附着在灵魂上的魔力被逐渐剥离，它的思绪却仿佛挣脱了某种枷锁，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淅与通透。
它凝视着正在吸收它力量的银发少女，目光温和得如同一位长者注视着晚辈，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神代最后的遗民啊……愿你的旅途……自此一路平安……”
它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变得透明。在最终消散前，它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转向林佑：
“照顾好他……人之子啊……若想知晓真相……就去查找……‘巴哈姆特’吧……”
“巴哈姆特？”
林佑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魔物图鉴，但……
没听说过啊。
“那是什么意思啊？！喂！”
林佑急忙追问。
但巨龙的身影已然完全化作光点，一阵狂风吹过焦黑的土地，只留下一股硫磺味的气息。
随着魔力的馀晖缓缓沉入少女的盾牌之中。
【叮。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佑脑中响起。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轻响，银发少女手中的塔盾完成了最后的吸收，光芒内敛。
在她背后，一对半透明的龙翼虚影，以及一条修长的龙尾虚影，一闪而逝。
她缓缓放下盾牌，毫无留恋地瞥了一眼巨龙消失的方向。
然后转过身，面向林佑，赤红的眼眸平静无波，清澈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开口汇报：
“报告御主。能量补充已完成。特殊技能【古龙之力】已攫取并录入技能库。让您久等了。”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是，人造攻坚战用万能机偶，type-α、编号s-903。自此，将您的指令置于最高优先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