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外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惨白的光。
秦永昌猛地冲进旁边一间无人的休息室,“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再说一遍?你不要吓我。”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是分局局长老梁,那个跟了他二十年,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部下。
可此刻,老梁的声音里,却满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无奈。
“局长是真的。”
“小宇他伙同几个朋友,在城南幸福里小区,围堵一个叫凌馨语的女孩。”
“失手把人打死了。”
“然后连夜开车,把尸体,抛进了东郊的顺阳江里。”
老梁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秦永昌的胸口。
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撞在墙上,手机差点脱手飞出。
世界在旋转,耳边只剩下嗡鸣。
杀人。
抛尸。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炸开,将他刚刚在会议上创建起来的所有镇定、从容、威严,炸得粉碎!
他秦永昌的儿子,杀人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栽倒。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更加强烈的恐惧。
那是一种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恐惧。
他想到的,不是那个无辜死去的女孩,不是儿子犯下的滔天罪孽,甚至不是自己那身为警察的信仰和职责。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件事一旦曝光,他刚刚在魏公面前立下的军令状,他为江海市争取到的“第九处”支援,他那看似一片光明的政治前途
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政敌,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豺狼,会立刻扑上来,将他和他背后的秦家,撕咬得尸骨无存!
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不行!
绝对不行!
秦永官那张向来威严的国字脸,此刻因为恐惧和疯狂而扭曲,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他扶著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理智与情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搏杀。
一边是法律,是正义,是他披了一辈子的警服。
另一边,是家族,是前途,是他用半生心血铺就的权力之路。
这场天人交战,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秦永昌抬起头,眼睛里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和决绝。
他对着电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带着血丝挤出来的。
“压下去。
“不惜任何代价。”
电话那头的老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局长犯糊涂。
“局长,您放心。”老梁的声音立刻恢复了几分干练,“我已经安排好了。”
“我从档案库里,找了个最合适的人选。叫刘三,一个社会闲散人员,盗窃抢劫,三进宫了,有案底。家里穷得叮当响,老娘瘫在床上,自己又查出来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几年了。”
“我的人刚跟他‘聊’完。给他老娘准备了一笔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他已经全招了。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人是他贪财,又见色起意,失手打死的,跟秦少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完美的“替罪羊”。
一个烂命一条,毫无价值,死了都没人关心的社会渣滓。
用他一条反正也活不久的命,换整个秦家的安稳。
值。
太值了。
秦永昌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冷静地追问,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死者的家庭呢?”
“也查清了。”老梁立刻回答,“叫凌馨语,父母是从乡下来江海打工的,租住在幸福里。社会最底层,没有任何背景。不可能查清真相,更不可能有能量把事情捅出去。”
“好。”
秦永昌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庆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幸好,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我现在立刻回江海。”秦永昌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不容置疑,“老梁,在我回去之前,看好那个畜生!他和你抓的那几个二世祖,一个都不准离开警局!”
“另外,这件事,绝对不许告诉知夏!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明白!”老梁斩钉截铁地回答。
挂断电话,秦永昌靠在墙上,闭上眼。
那张平日里威严而波澜不惊的脸,此刻疲惫而阴沉。
与此同时。
江海市某分局的临时羁押室里。
气氛与秦永昌那边的压抑截然相反。
这里烟雾缭绕,几个打扮新潮的富二代聚在一起,非但没有半点杀了人的恐慌,反而像是刚看完一场刺激的电影,眉飞色舞地讨论著。
“我操,真他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玩完!”
“怕个毛!我们有宇哥!”
“就是!在江海市,还有秦叔叔搞不定的事?”
秦宇翘著二郎腿,嚣张地抖着脚,脸上那道被凌馨语抓出来的血痕,非但没有让他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不可一世的痞气。
他听着周围的吹捧,得意地哼著歌,哪里有半分杀了人的样子。
这时,羁押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是老梁的心腹。
“各位少爷,受惊了。”他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
秦宇拿心中一喜,为了撑面子,故意眼角瞥了他一下,懒洋洋地问:“事情都搞定了?”
“您放心,秦少。”心腹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顶罪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什么都认了。等会儿您和几位少爷,就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录个口供,签个字,就能回家了。”
“喔!!!”
“牛逼啊宇哥!”
“我就说嘛!多大点事儿!”
几个富二代顿时爆发出兴奋的欢呼,仿佛已经获得了自由。
秦宇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对着那心腹一扬下巴:“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带我们离开,老子要去补觉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会所开个趴,好好庆祝一下这次“有惊无险”的刺激经历了。
然而,那心腹却没有动。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却带上了一种古怪的同情。
“秦少,这个恐怕不行。”
“局长下了死命令,您哪儿都不能去。”
秦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心腹继续说道:
“他正从省城坐专机赶回来。”
“说要”
“亲自来接您回家。”
秦宇脸上的狂妄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意识到了。
他即将面对的,是父亲何种程度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