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楼极高，足足五层，算是整个天津卫最高的酒楼，想来是借“西岳华山”之名，来暗合其凌云之势。
而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以西华楼又格外受武行师傅们青睐。
今天晚饭，就在五层。
不光是马家武馆，与老馆主交好的天津有头有脸的武行几乎都来到了这里。
耿良辰本不打算来的，因为输了比武再来，对他无异于一种羞辱。
但一来，林妄的功夫让他心服口服。想到这一点，耿良辰心里，那种丢人的感觉便少了几分。
甚至，耿良辰都些许期待林妄和他师父交手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二来，师父和他说了，无论输赢，饭都必须得吃，否则就是当面打人脸。对武行来说，被拂了面子和输了比试同样严重。
所以，尽管不情愿，耿良辰还是来了。
今天这个饭局，马国威坐在主座，马华则坐侧席。
再往下，则是被请来的天津各大武馆馆主。
反而最大的功臣林妄，就坐在耿良辰的身边，已经到了饭局边缘。
无论武功多高，在天津卫里，都得论资排辈，合情合理。
“可惜了，这一桌子山珍海味，没有螃蟹。”
林妄低声呢喃道。
“都是老脚行了，你还不懂么？天津九条河，螃蟹比大米便宜。”
耿良辰轻声回答，随即又说道。
“在脚行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你是个高手。”
林妄一边夹了一块儿排骨，一边摇摇头。
“我算不得高手。”
他又给耿良辰试了个眼色。
“那边那位，应该是个真高手。你认识么？”
顺着林妄的眼色，耿良辰瞧了过去，面露怀疑。
“那人你真不认识？”
林妄装模作样的摇摇头。
“那是整个天津武行里公认的泰斗，郑山傲，八卦门的。”
耿良辰低声说道。
林妄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
郑山傲，果然是他！
《师父》的主人公陈识，来到天津，打算开武馆传咏春。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郑山傲。
而出主意，让陈识教出耿良辰踢武馆的，也是郑山傲。
如若不是半路杀出个林妄，等耿良辰踢完八家武馆。整个天津武行就会请郑山傲出马，击败耿良辰，将耿良辰打成残废后逐出天津。
到时候，郑山傲收获了名。
陈识因为教出了耿良辰，也可以开武馆在天津立足，收获了利，也收获了自己将咏春发扬光大的梦想。
山海令要求三选一击败的人中，先不说林副官，陈识和郑山傲肯定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和马家武馆这些三流货，以及耿良辰这种虽天赋异禀但却只练了两年的人有本质区别。
这是林妄仔细观察得出的结论。
郑山傲身形不算魁悟，甚至有些清瘦，但每一步落下都沉稳异常，仿佛脚下生根。
行走间双肩不见晃动，脊背挺直如松，整个人象在水面上平稳滑行。
就算郑山傲与各路馆主拱手寒喧时的样子，也让林妄觉得有一种圆润的感觉。
除此之外，郑山傲时不时的往林妄这里还会扫上一眼。
很显然，对于林妄，郑山傲多少留了几分心思。
虽然没交过手，但是林妄能感觉出来，自己多半不会是郑山傲的对手。
郑山傲一半有着追逐名利的特性，但同时另一半是实打实的武痴。
见林妄不说话，耿良辰用肩膀又轻轻撞了一下他。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呗。”
“行。你想问什么？”
林妄本以为耿良辰会好奇他的身份，但耿良辰却是皱着眉低声说道。
“你的头，到底是怎么快过我的手的？”
“恩”
林妄想了想，然后转过头来，认真的盯着耿良辰的眼睛。
“我的头快不过你的手。但是，我的眼睛快过你的手。而且不光快一点，是快的多。”
听了林妄的话，耿良辰若有所思。
酒足饭饱，众人寒喧着陆续离席，林妄也找机会拱手脱身。
走出西华楼，夜风扑面，带着运河特有的湿润气息。
他站在酒楼门口的阴影里，看着郑山傲与几位馆主拱手作别，随后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转入了一条僻静的街道。
机会难得。
林妄深吸一口气，悄然跟了上去。
他很想和这位天津武行的泰斗谈一谈，不为别的，只为他手上那份“破壁”的手抄本。
想来，见识了自己的功夫，郑山傲会给自己时间聊一聊的。
原本，他是想接着耿良辰这条线找到陈识，再去找郑山傲的。但如今郑山傲就在眼前，自己也可以省了那个麻烦。
天津卫的巷道很窄，夜色渐浓，月光被薄云遮掩，只有零星几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
郑山傲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步伐依旧沉稳。
林妄摒息凝神，将脚步声放到最轻，借助墙角的阴影隐藏身形。跟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穿过两条窄巷，前方郑山傲的身影拐过了一个弯。
林妄正要快步跟上，耳廓微动，身后极其轻微的、不止一人的脚步声让他心头猛地一凛。
他佯装不知，继续前行，但注意力已完全转移到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并非巧合的同路，而是带着明确的意图，分散开，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加快步伐，想先跟上郑山傲再说，可拐过墙角，前方那条更显幽深的巷子里，哪里还有郑山傲的影子？
心头警铃大作！
郑山傲是故意引他来此？还是也发现了跟踪者，借机脱身？
林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夜色中，三条黑影无声地封住了他来时的路。
他们手中握着家伙，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三个人，一前两后，三把匕首，蒙着面。
没有一句话。
但却杀气四溢。
林妄微微眯起眼睛，今天这杀局，多半不是郑山傲设下的。
巷子两头都被堵住，旁边只有一家早已打烊的店铺，门板紧闭。
远处，一个老木匠正慢吞吞地收拾着摊子，对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恍若未觉。
再远一点，两个刚干完活的脚夫蹲在远处墙角抽烟，远远看了林妄这边一眼，随后就快步离开。
“哥仨大晚上的，想找我聊聊？”
林妄看似轻松的问道。
“我们不要你的命，识相的，乖乖让我们断了你手脚筋，滚出”
打头一人回答了一句，但是没等他说完，林妄右脚猛蹬地面，骤然发难。
说正儿八经的拉开架势比武，林妄没比过几次。
但是在东北和人打定点儿，从小到大他打的可太多了，他等的就是对方开口分神的这一瞬！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林妄这一扑快如鬼魅，右手五指并拢，指关节微微凸起，如同鸟喙，带着一股短促爆裂的劲风，直啄对方咽喉。
翻子拳，鹤嘴啄喉！
那领头者显然没料到林妄敢率先动手，更没料到速度如此之快。他仓促间想要后撤格挡，却已来不及。
“咔嚓！”
林妄的指尖精准地击碎了他的喉结。
那人双眼瞬间凸出，布满血丝，手中匕首“当啷”落地，双手死死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一击毙命。
功夫，是杀人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