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保卫战的胜利，像一阵旋风，传遍了周边的十里八乡。
“听说了吗？山里那支游击队，是真八路！”
“可不是！五十多个鬼子！带机枪骑兵的！全给端了！”
“陈家村三百多口人的活命粮，一粒没少，全保住了！”
“鬼子怎么了？鬼子也是人！游击队有神枪手！一枪一个！打得鬼子叫爹喊娘！”
恐慌和绝望的阴霾，被这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撕开了一道口子。
老百姓们发现，鬼子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们身边，有了一支真正敢和鬼子硬碰硬，还能打赢的队伍！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山洞驻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队长！队长！山下来人了！”
“又是来送鸡蛋的？”王庚刚打靶回来，擦着汗问。
“不是！”哨兵兴奋得脸通红，“是来参军的！！”
“什么？！”
石铁山、李大山、林啸天，所有人都从山洞里冲了出来！
只见山道上，黑压压地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陈家村的陈老汉！
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精壮的小伙子！
“石队长！！”
陈老汉一见石铁山，“噗通”就跪下了！
“陈大爷！你这是干什么！！”石铁山赶紧去扶！
“又下跪！再下跪我可生气了！！”
“石队长！俺不谢你！”
陈老汉拉着石铁山的手，老泪纵横！
“俺今天！是来给您送兵的！！”
他一指身后那群小伙子。
“这些！都是我们陈家村的好后生！！”
“他们都说了！这世道，不当兵，就是死路一条！！”
“与其窝窝囊囊地被鬼子杀了！不如跟着你们！轰轰烈烈地干他娘一场！！”
“对！！”
一个小伙子站了出来！
“石队长！我们都商量好了！！”
“我们要参军！！”
“我们要打鬼子！给我们被杀的乡亲报仇！！”
“我们要参军！！！”
二三十个小伙子，齐齐振臂高呼！
那股子热血，让在场的老兵们都看呆了！
“好！！”
石铁山重重地一拍陈老汉的肩膀！
“好！！”
“陈大爷！我石铁山代表游击队！谢谢你！！”
“谢谢乡亲们！！”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那些新兵！
“兄弟们！！”
“我欢迎你们！！”
“我石铁山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带着你们！把鬼子！赶出这片山！！”
“欢迎！！”
王庚、李大山带头鼓起掌来！
“欢迎新同志！！”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人从各个村子赶来，拖家带口，投奔游击队。
有的是全家被鬼子杀了，来报仇的。
有的是被抢了地，活不下去，来找活路的。
更多的是像陈家村那样，被游击队的胜利所鼓舞，慕名而来的热血青年！
短短一个月！
游击队的人数，从一百三十人，迅速扩充到了一百八十多人！
减员的编制，不仅全部补齐，还多出了一个排！
山洞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生气！
石铁山和李大山乐得合不拢嘴，但也愁得睡不着觉。
“老石，人是多了。”李大山抽着旱烟，“可枪不够了啊！”
“一百八十人，我们连一百杆枪都凑不齐！”
“新来的这六十号人，一半还空着手呢！”
“没枪，怎么打仗？”
石铁山吐出一个烟圈。
“是啊，人是好人，但都是新兵蛋子。没摸过枪，没上过战场。”
“鬼子一梭子过来，怕是腿都软了。”
“必须练！！”
“不练，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石铁山站了起来，在地图前踱步。
“李大山！”
“到！”
“新兵里的老弱，你挑出来，成立后勤组！负责做饭、放哨、运送物资！”
“是！”
“王庚！！”
“到！”
“新兵里，身强力壮的，胆子大的！你挑二十个！给老子带出来！编成新的战斗排！！”
“嘿嘿！是！！”王庚最喜欢干这个！
“剩下的人呢？”李大山问，“还有三十多个呢。”
石铁山笑了。
他看向了山洞另一头。
那里，林啸天正带着侦察组，还有赵铁柱，在训练场上练得热火朝天。
“那些人。”
石铁山指了指。
“交给林啸天。”
“什么？！”李大山大吃一惊！
“老石！你没搞错吧？”
“啸天他带的是侦察组！是尖刀！！”
“你把三十多个新兵蛋子塞给他？这不拖后腿吗？！”
“再说了，他还要负责整个根据地的侦察任务！他哪有这个工夫？！”
“就是因为他是尖刀，才要把最好的兵给他！”
石铁山摇摇头。
“这六十个新兵里，有十几个，是猎户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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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几个，是跑江湖的，手脚灵活，脑子快。”
“这些人，是天生的侦察兵苗子！”
“你让王庚去带，王庚会教他们什么？教他们怎么捆炸药包吗？”
“只有林啸天！”
石铁山的目光，透着一股狡黠。
“只有他那个‘猎人’，才能把这群‘小狼崽子’，带成真正的狼王！”
“至于工夫……呵呵。”
石铁山笑了。
“能者多劳嘛！”
……
“什么？！！”
林啸天听到这个命令时，手里的枪差点掉在地上！
“队长！！”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我这九个人！我都快带不过来了！！”
他指着旁边正在扛着圆木做深蹲的赵铁柱。
“光一个赵铁柱！就耗费了我半条命！！”
“你现在！又塞给我三十个？！”
“我还要侦察！还要防备鬼子扫荡！！”
“我一个人，劈成八瓣也不够用啊！！”
“这是命令。”
石铁山背着手，一脸“我不管”的表情。
“人！我已经给你拨过去了！”
“都是好苗子！十个猎户！十个跑江湖的！还有十个……是读书人！”
“读书人？！”林啸天头都大了！
“队长！我要的是兵！是能杀鬼子的！！”
“你给我十个读书人干什么？！让他们去给鬼子念经吗！？”
“糊涂！！”
石铁山猛地一拍桌子！
“啸天！你现在是组长！不是大头兵！！”
“你的眼光，要放长远！！”
“猎户能打！跑江湖的机灵！这都没错！！”
“可读书人！！”石铁山指着自己的脑袋。
“他们有文化！会识字！会算数！！”
“他们能看懂地图！能分析情报！！”
“这！才是你侦察组最缺的！！”
“你一个人再能打！你能打多少个？！”
“你必须学会！怎么用人！！”
“用猎户的枪！用江湖人的腿！用读书人的脑子！！”
“把他们！捏合成一把最锋利的尖刀！！”
“这！才是你这个组长该干的事！！”
石铁山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把林啸天浇了个透心凉。
他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想过这些。
他只想着怎么训练，怎么杀敌，怎么让手下的人活下来。
但他忘了，他的侦察组，是游击队的眼睛和耳朵。
不光要能打。
更要，会看，会听，会想！
“队长……”
林啸天低下头。
“我明白了。”
“好。”石铁山满意地点点头，“人，今天下午就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侦察组！”
“是！！”
林啸天敬了个礼，转身就走！
“唉！等等！”石铁山又叫住他。
“什么事？队长？”
“这个……”石铁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他。
“这是吴医生托人从镇上买的……驴皮胶。”
“你小子，最近火气太重，人也瘦得脱相了。”
“拿回去，让炊事班给你炖了，补补身子。”
“别他娘的，鬼子还没打过来，你先把自己给累垮了！”
林啸天握着那包还带着体温的驴皮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是！谢谢队长！”
从那天起，林啸天疯了。
整个游击队，都说林组长疯了。
他白天，要带着老雕他们，执行常规的侦察任务。
他要把方圆五十里的地形，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山洞，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要盯着松井一郎那帮鬼子，防止他们有任何异动。
傍晚，侦察任务结束。
他的“加班”才刚开始。
“都给老子站直了！！”
训练场上，林啸天拿着一根教鞭，对着三十个新兵蛋子怒吼！
“你们！是侦察兵！不是来赶集的！！”
“连个队都站不齐！还想杀鬼子？！”
“赵铁柱！！”
“到！！”
“你！当他们的排头！给他们做示范！！”
“是！！”
赵铁柱得意地站了出来，一个标准的立正，站得笔直！
他现在，是林啸天最“得意”的助教。
因为，他最笨。
他能学会的，别人就一定能学会！
“第一课！站军姿！！”
“一个时辰！谁动一下！全tuan加练！！”
……
“第二课！潜行！！”
“你们十个猎户！！”
“你们以为你们的脚步很轻吗？！”
“在山里！你们是猎人！！”
“在战场！你们就是一头穿着皮鞋的狗熊！！”
“鬼子的哨兵！隔着一百米就能听见你们的脚步声！！”
“看我的！！”
林啸天亲自示范！
“用脚尖！去感觉！！”
“再来！！”
……
“第三课！化妆！！”
“你们十个跑江湖的！！”
“别以为你们会点缩骨功，会点偷鸡摸狗的本事就了不起了！！”
“在鬼子面前！你们那套！就是找死！！”
“真正的化妆！是让你站在敌人面前！他都认不出你！！”
“泥！草！马粪！！”
“这些！才是你们最好的伪装！！”
“谁怕脏！谁就给老子滚蛋！！”
……
“第四课！地图！！”
“你们十个读书人！！”
“别给老子掉书袋子！！”
“老子不管你们以前读的是《论语》还是《孟子》！！”
“从今天起！你们只读一本s-hu！！”
“地图！！”
“等高线！坐标！比例尺！！”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给老子把方圆五十里的地图！画出来！！”
“画不出来！就别吃饭！！”
林啸天，就像一个黑面神。
他把自己所有的本事，掏心掏肺地，逼着这群新兵去学。
他日夜不休。
白天，他是在山林里奔跑的狼。
晚上，他是在训练场上咆哮的虎。
深夜。
所有人都睡下了。
林啸天的山洞里，还亮着油灯。
他没有睡。
他还在研究地图。
他要把明天侦察的路线，和训练的科目，再推演一遍。
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手心一片猩红。
“吱嘎。”
山洞的门帘被掀开了。
王庚端着一碗热气腾b-b的汤，走了进来。
“大哥。”
王庚的声音，带着一丝心疼。
“你看看你！都快成鬼了！”
“这是炊事班给你炖的驴皮胶！你非不喝！我给你端来了！！”
“快！趁热喝了！！”
王庚把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老王。”林啸天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不累。”
“你不累？！”
王庚火了！
“你他娘的骗谁！！”
“你都快两个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你白天跑侦察！晚上带新兵！！”
“你当你是铁打的吗？！！”
“你看看你这脸！比死人还白！！”
“你再这么下去！鬼子没来！你自己先倒了！！”
“你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
“更是对你手下那四十多个兄弟不负责！！”
王庚吼得唾沫星子都飞到了林啸天的脸上。
林啸天没有生气。
他静静地看着王庚，这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端起那碗汤，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滚烫的汤，流进胃里，驱散了一丝寒意。
“老王。”
林啸天放下碗，声音沙哑。
“谢谢你。”
“谢个屁！”王庚看他喝完了，火气也消了大半。
“大哥，你听我一句劝。”
“你不能这么拼。”
“你得歇歇。队伍不是你一个人带的，还有队长，还有李副队长，还有我！”
“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林啸天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山洞口，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漫天的星光。
“老王。”
“嗯？”
“你还记得……小马子吗？”
王庚的身体一僵。
小马子，那个在第一次伏击战中牺牲的，年仅十七岁的战士。
“当然记得。”
“他还记得刘二吗？”
“记得。”
“还有张三炮，还有那七十四个兄弟。”
林啸天转过身，看着王庚。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我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倒下去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死的？”
王庚没有说话。
“他们死！是因为他们不够强！！”
“他们死！是因为我们训练得不够！！”
“是因为我这个当官的！没把他们教好！！”
林啸天的声音，在颤抖！
“现在！”
“队长又给了我三十个新兵！！”
“他们！和当年的小马子一样！！”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凭着一腔热血！！”
“我如果现在歇了！”
“我如果现在对他们松一手！！”
“那下一次！下一次扫荡！！”
“他们！就是下一批躺在白布下的尸体！！”
“我多让他们练一天！！”
“他们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王庚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林啸天，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大哥”。
他忽然明白了。
林啸天不是疯了。
他只是……怕了。
他怕的不是鬼子，不是死亡。
他怕的是，再有战友，死在他的面前。
他怕的是，再看到像小马子那样年轻的脸，失去所有的生命。
“大哥。”
王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我懂了。”
他没有再劝。
他只是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林啸天的肩膀。
“你td……悠着点。”
“你td要是累死了！老子……老子没法跟队长交代！”
王庚说完，把碗往林啸天手里一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啸天看着王庚宽厚的背影，笑了。
他一口喝干了碗里的汤，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一直烧到了心里。
他转身，重新扑到了那张地图前。
眼中，不再有疲惫。
只有，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