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大帝的意志消散，那句阴冷的话语，却如跗骨之蛆，在陈燃的识海中盘旋。
“当他们发现，祈祷，无法立刻满足他们所有的欲望时……‘希望’会变成什么？”
答案，无需陈燃去想。
现实，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给了他最残酷的回应。
人族，中州，安阳城。
这里是第一批竖立龙族图腾，也是第一批沐浴金色甘霖的城池。
米铺掌柜王三，曾是城中最虔诚的人。
是他第一个跪在图腾下，哭喊着祈求心魔退散，家人平安。
他的祈祷得到了回应。
甘霖洗去了他心中的暴戾，他看着恢复正常的妻儿，对龙图腾感激涕零，甚至拿出最好的米熬粥分给街坊。
善举引来了效仿，一时间，安阳城香火鼎盛，金光冲天。
但，这份纯粹，仅仅维持了一天。
第二天，王三跪在图腾下。
“龙神大人，求您保佑，让我的米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这个愿望，合情合理。
心魔退散，秩序恢复，他的生意，确实好了起来。
第三天。
他又跪在图腾下，看着街对面人来人往的李家粮行，眼中多了一丝嫉妒。
“龙神大人，您为何不让我的生意成为全城第一？那李家抢了我太多生意！”
图腾，沉默。
神龙，未应。
第四天，王三跪在地上，眼中布满了血丝，虔诚化为了怨毒。
他死死盯着图腾，声音嘶哑而扭曲。
“我天天拜你，日日叩首，为何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那李家粮行为富不仁，你就该降下神雷劈死他们全家！”
“你不帮我，算什么守护神！算什么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那威严的龙图腾雕像，狠狠吐了一口浓痰。
“呸！”
唾沫落下的瞬间。
一缕漆黑如墨的气息，从他的天灵盖中悍然升起！
它绕开了金色的香火洪流，像一滴坠入清水的墨汁，扭曲着，挣扎着，朝着星图之上那个被金色光晕围困的黑色斑点，直冲而去！
黑斑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口将其吞下。
肉眼可见地，它壮大了一丝。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
但，它确实在吞噬着新的养料，再次开始了扩张！
联合舰队，旗舰舰桥。
白泽死死盯着光幕上的星图，全身的白毛都炸了起来，声音尖锐！
“出现了！”
“主上！和您推演的一模一样！信仰开始变质了！”
光幕之上，代表信仰的金色光点中，已经开始夹杂着一缕缕狰狞的黑线。
那些黑线，精准地绕开了龙族图腾的净化，如同一条条毒蛇，笔直地飞向心魔之源！
“心魔正在以人族的贪婪为食！”
“它的扩张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
“不止如此！”白泽的声音发颤，“它在主动诱导！它在放大凡人心中的恶念，引诱他们产生更恶毒的欲望！”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陈燃！”
一声怒吼炸响，敖广的龙魂虚影在舰桥内剧烈波动，狂暴的龙威让空气都在震颤！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我的族人正在哀嚎！那些肮脏、恶毒的念头，正通过香火直接灌入他们的神魂！有龙子听到了凡人祈祷他们去死，有龙女听到了凡人想剥她的皮做衣！”
“再这样下去，我的龙族不是被心魔逼疯，就是被这些凡人逼疯！”
苍渊的意志虽然没有出声，但那沉重如山的压力，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现在，你还要阻止我吗？”
通天教主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诛仙四剑的杀意，已然锁定整个人族疆域。
整个舰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然而，陈燃的分身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愤怒的盟友，只是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白泽。”
“……在！”
“以人道法网，监控所有香火愿力，将所有心怀恶念的祈祷者，全部标记，建立名录。”
“遵、遵命！”白泽立刻执行。
“广成子。”
“弟子在。”广成子躬身。
“你立即率阐教所有门人，前往人族疆域。在每一座龙图腾之侧，再立一碑。”
“碑名，功德。”
广成子愣住了：“功德碑？师叔，此碑何用？”
“碑上，只需刻一句话。”
陈燃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有所求，必有所予。”
“求风调雨顺者，需助人修桥铺路，行善一方。”
“求家宅平安者，需施粥救济孤苦，抚恤老弱。”
“求金榜题名者，需开蒙教化幼童，传道解惑。”
“凡有功德于人族者，其名刻于碑上，金光加持，其愿，上达天听！”
“凡心怀恶念，损人利己者，其名亦刻于碑上！”
陈燃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以黑墨刻之，昭告天下，人神共弃！”
话音落下，整个舰桥，死寂一片。
敖广的怒火凝固了。
通天教主的杀意也停滞了。
用功德，来筛选信仰！
用善恶行为，来划分资格！
用凡人自己的选择，来决定他们是得到福报，还是被钉上耻辱柱！
好一个釜底抽薪！
好一个阳谋！
“可是……”广成子还是有疑问，“师叔，凡人愚昧，趋利避害乃是本性。若他们不遵，又当如何？”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到。”
陈燃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落在了安阳城。
落在了那个还在龙图腾前叫骂不休的米铺掌柜，王三的身上。
“让他们看到，遵从者的好处，以及，违逆者的下场。”
他抬起头，看向通天教主的意志。
“通天教主。”
“嗯？”
“烦请您，降下一道剑气。”
“目标，安阳城东，李家粮行。”
通天教主意志一动：“你要我满足那个凡人的恶念？”
“不。”
陈燃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粮行的粮仓，鼠患成灾。”
“我只是想请您，帮他们家，灭灭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