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曼谷郊区安全屋。
窗外的贫民窟依旧喧嚣,但屋内的气氛却带着一种暴风雨后的沉静与蓄力。
水生放下手中电话,
转向站在桌前、凝视着一张巨大泰国地图的老周,
“周哥,世荣和进哥儿他们已经安顿好了,很安全。
林家那小子…也按约定,‘送’回去了。”
一旁擦拭着匕首的大牛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
“哼,还真把那个废物点心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了,便宜那小子了。”
老周的视线没有离开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战线。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一个纨绔子弟,无关大局。
放他回去,比留着他更能让林家投鼠忌器。
他现在就是个活着的警告。”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水生,
“让世荣和进哥儿休整一两天,后面还有任务给他们。
其他人全部打散安排进各个潜伏小队。
对了,
所有参与昨晚行动的突击小队,新的潜伏点和撤退路线,都安排下去了吗?”
“全部安排妥当,已经进入静默状态,分散到了曼谷周边三个府。”
水生肯定地点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甘,
“周哥,
我们…真的要把主力全部撤出曼谷?
这就…暂时放过林家和那帮美国佬了?”
“不是放过,是改变策略。”
老周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愈发深邃,
“我们终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无根之萍。
昨晚的动静太大了,估计泰国官方都会注意到我们。
林家也肯定会想办法找到我们这支潜伏下来的队伍。
找不到我们,他们估计睡觉都不得安稳
在阿湛回来之前,我最首要的任务,
是保证所有跟着我们的弟兄,都能活着等到他回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贫民窟,
“现在,是我们开始打游击的时候了。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他缓缓吐出教员传下的十六字真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把力量攥成一个拳头,藏在袖子里。
林家的产业我们当然还要打,但什么时候打,打哪里,打多狠,由我们说了算。
这种不知道下一刀会从哪里捅来的滋味,
比天天对着他们狂轰滥炸,更能让他们寝食难安。”
他转过身,看向眼中燃烧着战意的大牛,以及若有所思的水生,
“至于那帮美国佬…”
老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的笑意,
“不急。
让他们在恐惧里多煎熬一段时间。
一只悬在半空、迟迟不落下的靴子,才是最折磨人的。
水生,你要做的,就是让你手下的‘眼睛’,给我死死盯住他们。
摸清他们每一个藏身点的规律,记录他们内核人员的作息。
等到时机成熟…”
老周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安全屋内,
战略的重心已经悄然转移。
从雷霆万钧的正面强攻,
转变为更加灵活、也更加致命的暗影游击。
——
林家豪宅,书房。
沉重的红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管家乌泰步履轻捷地走到站在窗前的林文隆身后,微微躬身。
“老爷,嘉佑少爷…已经接回来了。
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医生正在给他检查。”
林文隆没有回头,
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冷哼,
“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废物!
要不是看在他死去的父亲面上…”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怒其不争。
他在宽敞而压抑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名贵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却吸不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与杀意。
“肖恩那个美国佬说得对…”
林文隆停下脚步,眼神阴鸷地盯着墙壁上昂贵的东南亚古董木雕,
“不把这伙无法无天的老鼠从洞里彻底揪出来
我们林家,往后在曼谷,睡觉都不得安稳!”
他猛地转身,看向如同影子般的乌泰,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必须把他们挖出来!
乌泰,你有什么想法?”
乌泰抬起头,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也带着凝重的思索。
他微微前倾身体,
“老爷,对方显然是一支高度组织化、具备反侦察能力的团队。
常规的搜捕很难奏效。
我们必须从根源上着手,切断他们的‘生存土壤’。”
他条理清淅地阐述策略,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第一,溯源外来人口,尤其是‘非正常’流入者。
他们大量人员潜伏,不可能都是本地身份。
我们可以动用警方的户籍系统和我们在移民局的关系,
重点筛查从李湛抵达曼谷前后至今,
所有通过非正常渠道、或者身份文档存在疑点的外来入境者,特别是华裔面孔。
虽然范围很大,但这是一个方向,可以筛出一些可疑线索。”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打击他们的‘后勤’与‘身份’供应链。”
乌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么多人潜伏,需要住处、食物、通信、交通工具
最重要的是——
合法的或者足以乱真的假身份。
曼谷有几个神通广大的‘伪造专家’,专门为各路牛鬼蛇神解决身份问题。
我已经安排人去‘拜访’这几位了,
让他们交出近期,所有经手办理的、可疑的身份文档副本,我们会逐一甄别筛查。
另外也给他们立下规矩——
从今往后,如果再有人,尤其是陌生的华裔面孔,找他们办理新的身份,
必须在办理的同时,第一时间向我们提供详细信息。
谁敢阳奉阴违,或者试图隐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三,金钱开道,发动更广泛的力量。”
“仅仅依靠我们自己的势力和那些唯利是图的帮派还不够。
我建议,公开悬赏。”
乌泰加重了语气,
“不仅仅针对找到李湛,也针对提供这伙潜伏武装分子准确情报的线人。
悬赏金额要足够惊人,
让所有底层混混、的士司机、旅馆老板、甚至街边的乞丐都变成我们的眼睛。
总有人会为了钱,说出他们看到的不寻常。”
“第四,内部清查与威慑。”
“对方能如此精准打击,
不排除在我们内部,或者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合作方那里,有他们的眼线。
需要进行一次谨慎但彻底的内部梳理。
同时,加强对所有内核成员和重要产业的安保等级,
尤其是那些之前未被重视的、利润丰厚的灰色产业,绝不能让他们再次得手。”
林文隆静静地听着,脸上的阴沉逐渐被一种决绝的狠厉所取代。
他走到书桌后,拿起一支钢笔,
在一张便签上飞快地写下一个数字,推到乌泰面前。
“就按你说的办!
这个数字,作为初始的悬赏基金。
告诉警局和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我要在三天内看到进展!”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四射,
“另外,通知阿努廷,让他去催,不,是去逼那些收钱的黑帮!
告诉他们,
如果接下来两天再找不到李湛的任何有用线索,
之前答应给他们的所有好处,不仅一分没有,
我林家还要追究他们办事不力的责任!
我要让整个曼谷的地下世界都动起来,
不管是为了钱,还是恐惧,都必须给我把李湛挖出来!”
“是,先生!”
乌泰拿起那张写着巨额数字的便签。
他明白,家主已经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将曼谷翻个底朝天,
也要将这根卡在喉咙里的毒刺,连根拔除。
随着乌泰的离去,
一道道指令从林家豪宅发出,
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罩向曼谷的每一个角落。
一场由地头蛇发起的、更加严密和残酷的反扑,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