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湄南河的支流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粼光。
河面仿佛比白日空旷了许多,
偶尔有一两艘晚归的客轮或小型货轮,
如同疲惫的巨兽,引擎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安静地划过水面。
船上的灯火在黑暗中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倒影,更反衬出四周的寂静与清冷。
就在载着李湛和阿玉姐弟的小木船消失了一段时间后,
一阵略显嘈杂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河岸的宁静。
一艘加装了外挂马达的警方巡逻艇,小心翼翼地贴着河岸行驶。
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剑,
不断扫过沿岸肮脏的淤泥、杂乱的水生植物以及那些被遗弃的废弃物。
艇上是几名穿着泰国警服、隶属于当地分局的搜索队员,
他们奉命在这一带河道进行例行巡查。
这种深夜的苦差事让他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灯光更多是象征性地晃动。
“头儿,这都搜了快半夜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上面是不是太紧张了?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能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一个年轻警员打着哈欠抱怨道,手电光随意地扫过前方一片堆满垃圾的河滩。
带队的小队长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
他瞪了下属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严厉,
“少废话!
上面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都把眼睛给我放亮一点,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就在这时,
另一名警员手中晃动的手电光柱,
无意间扫过了河堤上方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水泥渠道内部。
光斑在管内污浊的泥地上停留了一瞬。
“等等!”
那名警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将光柱移了回去,仔细聚焦。
只见在水泥管内壁靠近深处的阴影里,
那片泥地的颜色明显与周围不同——
是一种不正常的、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污渍,甚至在光线下反射出一点湿漉漉的微光。
“有情况!”
他立刻低呼一声,将光柱死死锁定在那片局域。
小队长心头一凛,立刻指挥巡逻艇靠岸。
几人迅速跳下船,踩着湿滑的泥地,谨慎地靠近那个水泥管。
浓重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当几道手电光同时聚焦在水泥管深处时,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绝对是大片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旁边还有明显的、人体挣扎或拖拽留下的凌乱痕迹!
小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立刻从腰间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
这里是河道搜索第七小队!
在湄南河东支流,靠近废弃三号码头附近的河岸,
发现一个水泥渠道,内有大量新鲜血迹和疑似人体拖痕!
重复,发现大量新鲜血迹!
位置坐标是…”
他报出了一串精确的数字。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更加严肃的声音,
“收到!
原地封锁现场,保护痕迹!
指挥部的人马上就到!”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庞大的搜索网络中激起涟漪。
不多时,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汇聚。
数辆警车和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
粗暴地碾过坑洼的路面,将这个小小的河岸彻底包围。
雪亮的车灯将这片局域照得如同白昼。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警衔不低的警官,
以及一位代表着林家意志、穿着名贵休闲装却难掩一身阴鸷之气的男人——阿努廷?林。
凯恩第一个跨过临时拉起的警戒线,
象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直接蹲到了水泥管前。
他完全无视地上的污秽,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沾了沾那摊已经半凝固发黑的血迹,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粘稠度。
又凑近闻了闻,眉头紧紧锁住,
“人伤得很重,失血量不小。
但这血量…以及血液凝固的状态…
他在这里待过不长的时间,但绝不是刚刚离开。”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泥地上那些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拖拽痕迹,
目光最终投向漆黑一片的河道,语气冰冷,
“按照血液凝固的程度和现场痕迹综合判断,
他离开这里,起码有两三个小时了。”
这个时间差,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在场每一个追猎者的心头。
两三个小时,在这水网密布的曼谷,
足以通过河道去往任何方向,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们立刻沿着地面上那清淅指向河边的拖拽痕迹,一路追踪到了水边。
看着眼前在夜色下静静流淌、分支众多、如同迷宫般的河道,
肖恩、凯恩和那位警官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妈的!怎么找?”
肖恩烦躁地啐了一口。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集中在了林家代表身上。
阿努廷?林眼神阴鸷得可怕,
死死盯着黑暗的河面,仿佛要将它看穿。
他沉默了几秒,语气冰冷地对身旁的警官下令,
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压力,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警力,查!
给我重点排查从预估的出事时间点到现在,
所有经过这段河道的、有正式记录的客轮和货运船只!
一艘也不能漏!”
警官脸上立刻露出为难和无奈的神色,
“林先生,这…范围太大了,
这个时间段,有记录的船只查起来不难,
关键是…”
他抬起手,指了指河面上那些如同幽灵般零星漂浮着的无灯小舟,
以及更远处那片依水而建、层层叠叠、灯火零星如同蜂窝般的贫民窟,
“曼谷还有成千上万的‘蜘蛛船’,
这些船很多根本没有登记,
是沿岸贫民用来谋生、甚至偷偷做点‘小生意’的工具,数量庞大,行踪不定。
根本…根本无从查起啊。”
阿努廷?林的目光顺着警官所指,
缓缓扫过那些构成水上迷宫的破烂棚屋和无数隐匿在黑暗中的小舟,
眼中寒光一闪,
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猛地转过头,
“能在这种深夜,
恰好发现并带走一个重伤员的人,绝不可能是正常的游客或者货主!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附近的拾荒者,或者依靠‘蜘蛛船’生活的底层船民!
他们见识短浅,胆子小,
带着一个大活人,尤其是受伤的人,目标那么显眼,绝不敢走远。
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某个水寨,或者他们自己的破船里!”
他猛地转向警官,
带着林家惯有的、视底层如草芥的冷酷,
“就按照这个方向,
给我把沿岸所有的水寨、贫民窟,像梳头发一样给我彻底篦一遍!
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大活人,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挨家挨户地问,谁敢隐瞒,就以同谋论处!”
那位警官神色一凛,
心知林家这是动了真怒,要不计成本、不计影响地死磕到底了。
他不敢再有丝毫推诿,立刻挺直身体,沉声应道,
“是,林先生!
我立刻加派所有人手,调动附近所有分局的警力,
先从这片局域最近的贫民区开始,进行地毯式搜查。
同时设置水上关卡,
拦截检查所有可疑的无记录船只”
一场针对底层贫民窟和水上居民的大规模、粗暴的搜查行动,
伴随着林家的滔天怒火和官方的强力介入,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