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伯走后第七天,村子开始重建。
阿震从山外调来工程队,运来建材。但守山人们坚持自己动手——他们说,一砖一瓦都要亲手垒,这样结界才牢固。
小石头成了我的小跟班。我教他认字,他教我认草药。小孩记性好,岩伯生前教他的那些古方、禁忌,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林姐姐,你看这个。”一天下午,他拉着我去后山,指着一株刚破土的嫩芽,“这是‘还魂草’,岩爷爷说,它一百年才发一次芽。”
嫩芽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的光。
“有什么用?”
“岩爷爷没说全。”小石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在嫩芽周围搭了个小篱笆,“他只说,等它开花的时候,能救该救的人。”
该救的人。
我摸了摸小孩的头:“那我们就好好守着它。”
傍晚,秦思涵拿着最新实验数据来找我。。”她眼睛里有血丝,但亮得惊人,“如果能成功,可以将顾先生的清醒时间从二十四小时延长到七十二小时。副作用也会降低。”
“需要什么?”
“三样东西。”秦思涵竖起手指,“第一,纯度更高的源力结晶——这个我已经有眉目了,后山矿洞可能有原生矿脉。第二,一种叫‘月华露’的催化介质,必须在满月之夜从源池水面收集。第三……”
她顿了顿:“需要持钥者的心头血,三滴。”
我毫不犹豫:“现在就可以取。”
“不行。”秦思涵摇头,“取血必须在月圆之夜,而且取血后你会虚弱三天。这期间如果有敌人来袭……”
“那就加强警戒。”我说,“阿震!”
阿震从门外进来:“太太。”
“从今天起,村子进入一级戒备。所有人轮班值守,直到月圆之夜过去。”
“是。”
阿震离开后,秦思涵看着我:“你变了。”
“是吗?”
“以前你眼里只有顾宸和孩子。”她说,“现在……有了别的。”
我望向窗外,夕阳正沉入山脊。
“人总要长大的。”我轻声说,“尤其是当有人把担子交到你手里的时候。”
重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守山人们白天盖房子,晚上跟着阿震的人学格斗和射击。这些世代隐居的人,学起现代战术来竟然很快。
小石头最用功。他个子小,力气不够,就苦练技巧。有一天我看到他一个人在后山练飞刀,十米外的树干上,刀刀命中红心。
“谁教你的?”我问。
“阿震叔叔。”小孩擦了把汗,“他说,保护别人,光有心不够,还得有本事。”
我摸摸他的头:“想妈妈了吗?”
小石头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娘走得早,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岩爷爷说,我是他从狼窝里捡回来的。”
我心里一揪。
“以后这儿就是你家。”我说,“我是你姐姐,顾宸是你哥哥。”
小孩眼睛红了,用力点头。
月圆之夜前三天,阿震发现了异常。
“村子东北方向,五公里外的山谷,有人活动的痕迹。”他在晚饭后汇报,“不是猎户,脚印太规整,像是训练有素的人。我派人去跟了,但对方很警惕,跟丢了。”
秦思涵放下筷子:“生命树的残党?”
“大概率是。”阿震看向我,“太太,要不要先发制人?”
我想了想:“不,等他们来。”
“太冒险了。”秦思涵反对,“你现在是持钥者,万一出事……”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来。”我说,“岩伯走了,顾宸不在,他们一定觉得现在是最好时机。那就让他们来,一次打疼,以后才不敢再来。”
阿震沉吟片刻:“我调一组人过来,加强防护。”
“不用。”我摇头,“把人都撤回来,集中守住祠堂和药田。其他地方……放空。”
秦思涵和阿震都愣了。
“你想请君入瓮?”秦思涵反应过来,“但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人多……”
“他们不会人多。”我说,“上次损失了三十多个精锐,现在能派来的,最多十人。而且一定是高手。人越少,越容易钻空子。”
阿震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去布置。”
月圆之夜,如期而至。
源池水面倒映着满月,光点比平时活跃数倍。秦思涵带着特制的玉瓶,小心翼翼地从水面收集“月华露”。那是一种泛着银光的液体,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银。
我坐在湖边,等待取血的时辰。
子夜时分,月华最盛。
秦思涵走过来,递给我一把特制的银刀:“会有点疼。”
“没事。”
银刀刺入心口时,确实疼。但不是皮肉疼,是某种更深层的、像是灵魂被割开一角的疼。三滴心头血渗出,被秦思涵用玉碟接住。
血不是红色的,是淡金色,散发着温润的光。
“好了。”秦思涵迅速给我止血包扎,“快去休息,接下来三天不能动武,不能情绪激动,否则会伤根基。”
我点点头,起身想走,却脚下一软。
秦思涵扶住我:“说了会虚弱。我送你回去。”
回村的路上,我靠在秦思涵肩上,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月光照在山路上,树影斑驳。
快到村口时,我忽然按住秦思涵:“等等。”
“怎么了?”
“太安静了。”
平时夜里,村子周围总有守夜人的脚步声和低语。但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秦思涵也察觉到了异常,警惕地看向四周。
暗处,传来了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来了。”我轻声说,“扶我去祠堂。”
祠堂是村里最坚固的建筑,也是结界核心所在。我们刚踏进祠堂院门,四周就响起了破空声!
弩箭!而且涂了毒,箭头泛着蓝光!
秦思涵一把将我扑倒,弩箭擦着她的后背射过,钉在门板上。
“进去!”她把我推进祠堂,反手关上大门。
门外传来打斗声。阿震他们动手了。
我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来人果然不多,只有八个,但个个身手了得。阿震带了十二个人,竟然一时拿不下。
“林姐姐!”小石头从内室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我保护你!”
“别出去。”我拉住他,“在这儿待着。”
“可是阿震叔叔他们……”
“相信他们。”
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夹杂着闷哼和惨叫。我透过门缝往外看,月色下,人影交错,刀光剑影。
阿震一打三,不落下风。但另外几个守山人明显吃力,已经有人受伤倒地。
这样下去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虽然虚弱,但体内残存的源力还能用。
“小石头,”我说,“帮我个忙。”
“什么?”
“去把祠堂供桌上的铜铃拿来。”
小孩飞快跑进去,捧来一个巴掌大的古旧铜铃。那是岩伯生前用的法器,能引动结界共鸣。
我接过铜铃,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铃身上。
然后,摇响。
“叮——”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荡开。
不是普通的铃声,是蕴含了源力波动的共鸣。整个村子的结界被激活,乳白色的光幕从地面升起,将祠堂周围五十米的范围笼罩。
入侵者被光幕困住了!
“就是现在!”阿震大吼。
守山人们精神大振,反击更加凶猛。光幕不仅能困敌,还能增幅己方的力量——这是结界的基础功能。
战局瞬间扭转。
八名入侵者,不到十分钟,全部被制伏。阿震留了活口,拖到祠堂前。
我推门走出去。
月光下,八个黑衣人被按跪在地上,脸上都戴着面具。阿震扯掉其中一人的面具——是个面容冷硬的中年男人,嘴角带血,眼神却依然凶狠。
“谁派你们来的?”阿震问。
男人冷笑,不说话。
阿震一脚踹在他胸口:“说!”
男人咳出一口血,还是不说。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将手按在他额头上。
“你要干什么?!”男人挣扎,但被死死按住。
我没说话,只是将一丝源力渡入他脑中。不是攻击,是探查——持钥者的能力之一,可以读取表层记忆。
很耗神,但我必须知道。
片刻后,我收回手,脸色沉了下来。
“不是生命树。”我说,“是‘归藏会’。”
阿震一愣:“那是什么?”
“一群疯子。”我站起来,“他们认为归藏之地是神的遗迹,持钥者是神的仆人。他们的目的不是抢夺源力,而是……‘净化’。”
“净化什么?”
“净化所有‘不配’接触神迹的人。”我看着地上的八个俘虏,“包括守山人,包括我,包括……所有知道归藏之地存在的普通人。”
男人猛地抬头,眼神狂热:“你们这些玷污神迹的蝼蚁!都该被净化!”
“疯了。”秦思涵摇头。
阿震问:“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废了武功,扔出山。让他们带话回去——再来,就不是废武功这么简单了。”
处理完俘虏,天已经蒙蒙亮。
我回到祠堂,瘫坐在蒲团上,浑身冷汗。取血后的虚弱加上强行使用源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秦思涵给我喂了药,又扎了几针,脸色才缓过来。
“你不要命了?”她训我,“说了不能动武!”
“不动武,现在躺在这的就是尸体了。”我苦笑,“况且,我也得知道敌人是谁。”
小石头端来热粥,我勉强喝了几口。
阿震进来汇报:“都处理好了。另外,我在那些人身上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枚徽章。不是生命树的衔尾蛇,而是一个眼睛的图案——瞳孔是源池的形状。
“归藏会……”我摩挲着徽章,“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可能是最近才冒出来的。”秦思涵分析,“生命树垮了,真空地带总会被新的势力填补。”
我收起徽章:“先不管他们。抑制剂进度怎么样?”
“月华露和心头血都齐了,现在就差高纯度结晶。”秦思涵眼睛发亮,“我明天就带人去探矿洞!”
三天后,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秦思涵的勘探队在后山矿洞找到了原生矿脉。虽然量不多,但纯度极高,足够制作三批抑制剂。
她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七天没出来。
第八天早上,她抱着一个金属盒子冲出来,眼圈乌黑,但笑容灿烂:“成了!”
盒子里躺着三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是晶莹的淡金色,比之前的版本颜色更深,光泽更润。。”秦思涵声音都在抖,“我做了动物实验,安全性和稳定性都达标。现在就差……真人测试。”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拿起一支注射器,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传来。
“什么时候能用?”
“满月之夜,源力最活跃的时候。”秦思涵说,“下次满月,还有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
我握紧注射器。
顾宸,再等二十三天。
这次,我能多陪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