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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贵吏(1 / 1)

当源源不断的晋军从南山涌来,驻守在论池內的秦军无不为之一。

函谷关依在,怎会有大鼓普军杀到论池?

很快,晋军之中就传出函谷已破的吶喊声,使还处在懵神中的秦军振聋发联。

骑军能使闪电战,步军为何不能?

从宜阳到蠡城,再从蠡城奔袭至此,几乎已过去近半月时日,尹雅生前为了稳定军心,亲自赶赴宜阳,弘农郡之中,唯有几名秦將知晓王镇恶从南道进军。

数名秦將得知后,便將尹雅战死於蠡城的消息封锁,筹划著名归降一事。

因此,池的城门刚一闭上,却又兀然大开。

这一举动,让冲至城下,背负著云梯的晋卒,愣在原地。

等眾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將梯子丟在一旁,拔出腰间的环刀一拥而上,往城中杀去。

屋內。

中年人静坐於案上,他撇了撇长衫上的灰尘,授平衣襟上的褶皱,他拿起许久未曾用过的,布满锈跡污渍的铜镜,照著自己枯瘦的面容,遂长嘆一声。

“砰!”木门猛地打开关上。

“父——父亲!晋——寇杀进城来了!!”

中年人听此,笑了笑,问道:“杀到何处了?”

青年见父亲少有这般气定神閒,雾时间竟认不出,他张大著嘴,说道:“陈叔张叔他们家都往北门逃了,父亲恭坐在此,莫非是要等普寇的刀劈来不成?”

“似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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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父亲的质问,身为儿子的青年睁大了眼,说道:“爹!还要如何成大事?您年过半百,从小吏做成文吏,这便是大事?您你一月才拿多少俸钱,用得著为国守节吗?!”

对於他们这样不上不下的一家,识得字,会些算术,当上一县文吏,偶尔还能教些富余人家的孩子读书,日子过的不错,可再往上,完全是异想天开。

官是官,吏是吏,吏想做官,难如上青天。

常有人言晋做官难,仕途多为世家大族所垄断,可天下何处不是如此?

父亲兢兢业业半生,如今也只是比一般的文吏稍好些,连一县主簿都当不得。

每当他看见那肥头大耳,只会趴在妻妾上宣泄的羌人,不但心里犯噁心,还有愤恨。

你要说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怎偏偏在自己头上安一个只顾美色,连字都认不得的羌人?

前几日那羌人主簿携带妻妾往弘农去,他原本以为是怕晋军攻破函谷,故而逃命西奔,谁知是晋军从宜阳打来,自已得到风声后先行逃走,留下他们待在论池等死?

估计其逃难时还要在马车之上,谩骂著他们这些不懂道义的汉人有多么愚味,多么废物。

父亲总与他说有位在南方的老友,已经成了晋廷肱骨,为那执掌大半天下的豫章公所看重。

每每听起此事,作为儿子的他,年少时相信,及冠时半信半疑,他不是一次两次劝过父亲南下投效,可却都以祖母年事已高为由。

如今祖母丧期已过,他也年至及冠,凭藉著父亲在县府的交际,也从小吏开始做起,每天乾的活就是给那些县官端茶倒水,使唤来使唤去。

回家后,他问父亲,那位贵人是其编造出来,要是真有,一家子早已飞黄腾达,何至於每日看人眼色行事。

这就好比某位富贾之子,自幼时以常人衣食待之,直到及冠后才告知其家中有这数十代挥霍不完的钱財。

原先他还抱有幻想,久了,只觉得可笑。

起初父亲不愿回答,可当那位豫章公北伐之后,旁人面色犹豫,他则是喜笑顏开。

“为父何时要为国殉节了?”

“那父亲这是?”

“为父不是与你说过,有位贵人要到家中做客了。”中年人笑道。

“父亲怕是疯了!”

青年听他还在谈及此事,只觉天旋地转,苦劝无果之后,竟开始收拾了包袱。

“你这是做甚?”

“父亲莫要把自己也骗了!”

“喉。”

正当父子两人爭执之际,屋外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青年听此声响,脸色惶恐,焦急喊道:“父亲快去里屋躲著。”

“不用躲。”

中年人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门前,他透过门窗上一道粗大孔洞,看向门外的身影。

数十年前,他就是透过这孔洞看著那身影,只不过那时,洞还很小,缝也很小,看不大清晰。

“父亲!!”

青年以为他是疯了,快步上前拉住其臂膀。

旁人听见这动静,都知晓是晋寇前来劫掠,唯恐避之不及,怎还以笑相迎呢?

可不知怎的,一时间他却拉不住须鬢斑白的父亲。

“这里可是李公所居?”

本在使著劲青年听得屋外传来毕恭毕敬的李公二字,双手都僵住了。

“你还要拽到何时?”

李方偏首看向儿子李圆,后者惊得不知所以。

李公?他还从未听旁人唤过父亲一声公字。

李圆见李方的嘴角上扬到从未有过的弧度,愣在了原地。

待他缓过神来,轻声问道:“是—父亲说的那位贵人?”

李方一概避而不答,他拉开了屋门,不徐不急的走向屋外。

当他见身量只及自己一半的少年,已长的魁梧壮硕,却还是一眼认出。

那股眼神,那股心气,不论是何时一见,李方仍能认出。

“李公。”

等他近前,见到王镇恶已有灰白髮鬢,心神五味杂陈。

“一晃而过,竟已有三十载。”李方感嘆道:“那时,我才及弱冠数年!如今吾儿及冠,我也已成了老叟。”

“君子之约,岁月难擬,我自入洛阳起,便深惧您——“

王镇恶愈近论池,心中就愈发的志芯,若李方不世,他便要抱憾终生。

好在,还来得及。

“不过是些吃食,你行军至此,多有劳累,可——吃了?”

“无吃,李公若还不介意,可与我先入官署就食?”

李方微微一笑,转身招手道:“圆儿,愣著做甚?”

跨在门槛处的李圆,见到那威风凛凛,身著明光鎧的王镇恶时,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贵人也太贵了吧?!!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两名披甲士卒小心翼翼的换扶著李方下了车。

公是公,私是私。

王镇恶本想乘马及府能快些,但顾及到李方的年岁,只得坐车而行。

待到父子二人下车后,王镇恶便摆臂相请,视其为座上宾。

他知晓李方无才能,可其恩情,却不是才干能够相比的。

韩信於漂母之恩,王镇恶瞭然於胸,他虽唯有前者之地位,尚未封侯爵,所任杂號將军,但无人不知他往后之前程。

灭国之功,且还是灭秦国之功,足以封九锡。

当然,这是刘裕允诺的情况下,刘穆之答应他,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自从王镇恶提及封九锡起,二人便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成之事。

就算刘裕已贵为天子,这九锡也不可能封赏。

自古封九锡者,哪个没有反骨?

哪怕刘裕真封他九锡,王镇恶也断然不敢受。

受了,保不齐哪天府邸里就要冒出些甲弩来,到那时,他王镇恶纵使功劳再大,也难逃其咎。

想做功臣,又保全己身,乃是千古难题。

思绪著,王镇恶便与李方父子入了堂,

在堂內两侧,还有几名身著黑袍的论池官员恭候著,他们见到王镇恶前来,当即堆笑道:“王將军。”

王镇恶警了几人一眼,毫无反应的握著李方的臂膀,令其坐在自己的一侧。

几名官员本还未注意到李方父子,见此一幕,神情骇然。

“李公用餐,可有忌口?”王镇恶问道。

“哪有什么忌口,隨便吃些便是。”

李方不敢夸大,面上虽是隨意,但举手投足间分外拘谨,李圆见状,也隨之附和。

“起初我听到龙骤將军的名讳,还以为是失了聪,当年我可未说错,镇恶乃是武侯之孙,德才兼备,不论身处何方,皆能成就大事!”李方对堂中眾人笑声道。

王镇恶对旁人拍自己马屁有些反感,但对李方重提旧事並不反感,反而感受颇多。

当年秦国兵荒马乱,为躲兵戈之患,他四处登门请求,好几家都不曾开门,唯有李方听后,开门相迎。

住处虽破旧,饭食虽难言,但於微末时,所施捨之恩,难以相报。

王镇恶不是一个喜欢欠旁人恩情之人,既然李方求一县之令,他无论如何,都会为其討来,更別提当下自己有权任命。

“李公往后便在此住下。”

“在此?”李方疑惑片刻后,遂即笑道:“对於县令一职,我早已没了念想,只求颐养天年,

別无它求。”

话音落下,正饮著从未有喝过佳酿的李圆,不由的呛到了喉咙。

李方在家时,提及贵人时,便与那县令一职离不开干係,怎王镇恶答应其要求时,又摆出一副视其如无物的豁达?

王镇恶见父子二人作態,笑道:“李公拒时只用了数刻,我却为此苦等三十载,还望您不要再退阻了,若您感到乏累,我便派遣几名文僚相佐,您不过是换个住处罢了。”

面对王镇恶以诚相待,李公几番退却,演上了一副三辞三让的戏剧后,方才勉为其难的应下。

“镇恶吶,当初我向你索求县令一职,只是为了让你不用时时牵掛微末之恩,並不是真有意————————

“我知晓,李公还是先就餐为好。”

对於这般交际,若是旁人,王镇恶定然不会虚与委蛇,

当一盘盘秀色可餐的菜餚端上案时,王镇恶挥退了眾人,唯独留下了李圆,他与李方对坐著,

聊起了往事。

“豫章公可是你从前所愿之英主?”

或许是年纪太大了,李方对於权柄的执念已经隨著一根根髮鬢苍白而削减。

真要说什么飞黄腾达,诸如此类的大事,他已不在乎。

既然今日李圆跟来,王镇恶有意侧重,往后前程又怎会止步於县令?

王镇恶见李方第一问,竟是提起刘裕,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

“若主公不为英雄主,当今天下,何人敢当之?”

“相比於武侯,何如?”

李方从未与旁人谈及此等大事,在一声声李公中,他儘可能的不想失了面子,故而以指点英雄发问,但却不自觉的著相。

王猛与刘裕相比,怎能算是一回事呢?

要比,也得是符坚,

君该是与君比,而不是与臣,对於李方弄巧成拙的一问,王镇恶沉默了数刻,答道:“祖父不及主公。”

李方听出王镇恶口中语气,自觉有失,汕汕一笑,拋开话题,“我听闻你自北上起,便几乎未怎歌息,可要在池待上几日?”

王镇恶不太想聊起战事,毕竟要是李方不在论池的话,此刻他已亲自领兵攻克函谷,打下洛阳与池的道路。

但兵马总得要歇息,从山攻伐至论池,一路来艰险颇多,若不是他见论池门户大开,有归降之意,恐怕不会奇袭杀来。

“明日我便要离去,弘农郡尚未收復,我此一去,池便要交由李公了。”

听此,李方摆手言不敢当,可面上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我哪懂得治理之道,若能不给王师添了乱子,我便能安心嘍。”

话是如此说,但其实治理一县不难,王镇恶便是县令起家,他通晓其道,哪怕李方每日在府中躺著,不务事,军中文僚也能游刃有余调度钱粮。

在与李方敘旧之后,王镇恶问起了其子李圆,“李郎可有所愿?”

正襟危坐的李圆顿了下,他看向父亲,见其无所表示,说道:“王公,我—我听父亲安排。”

“圆儿不语世事,性子有些弱,吃不得苦,你若带他到军中,恐是要夜不能寐,还是留在我身边为好。”

王镇恶頜首以应:“那便依李公之意。”

既然李方不愿李圆隨他同行,他也不强求。

从军一行,向来是加官进爵最快的一条路。

王镇恶想让李圆跟在自己身后捞军功,已是招抚有加。

但人各有志,並非天下之人皆为求功名,多的是李方这样,想要偏居一隅,过安生日子的书生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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