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凝练到极致的幽紫光柱,如同贯穿星河的审判之矛,自蚀日战舰狰狞的舰首喷薄而出。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发出被烧灼、被湮灭的哀鸣。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寂灭”这一概念的实体化延伸。沿途翻滚的灰色死气雾霭,如同遇到沸水的积雪,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便悄无声息地消融、归无。连尸渊外围那沉淀了万古的、粘稠如实质的死亡法则场域,在这三道主炮光柱面前,都仿佛薄纸般被轻易撕裂出三道笔直的、边缘流淌着湮灭符文的真空通道。
光柱的目标,正是那片厉渊刚刚闯入、灰白与虚无交织的法则风暴带!
十息时间,已至最后一瞬。
风暴带中心,厉渊的身影已彻底被狂暴的法则乱流吞没。暗银灰色的光芒与赤金色火种在其中疯狂闪烁、明灭,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他体表那层新生不久的法则鳞甲,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边缘处不断有细碎的光点剥落、湮灭。左眼的死亡晶体旋转速度已降至最低,表面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纹;右眼的生命火种虽依旧燃烧,却显得异常吃力,火焰范围缩小了近半。
怀中的曦,被他以最严密的姿态护在胸前。小家伙周身那层纯白光晕早已破碎,此刻全靠厉渊以自身混沌母气与新生力量构筑的内层护罩勉强支撑。她的小脸苍白如纸,蔚蓝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因承受着外界恐怖压力而不停颤动,嘴角渗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那是神圣本源受创的迹象。
厉渊能感觉到曦生命的微弱流逝。那种纯净、温暖、与他体内冰冷死意截然相反的生机,正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还差……三十丈……”
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的暗金色血液混合着灰白死气,滴落在曦的额头上,又被她体内自动涌起的最后一丝圣光中和,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每一步迈出,都如同在凝固的钢水中跋涉。前方的法则风暴带,因无面君主与骸骨林海意志对抗升级而变得愈发狂暴。那些被激活的古老战斗烙印——断裂的巨矛、破碎的盾牌、燃烧的羽翼残影——此刻不再只是无意识飘荡,而是仿佛被某种意志统御,开始有组织地向着闯入者发起冲击。
一道完全由雷电骸骨构成的巨兽残影,张开虚无的大口,喷吐出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毁灭雷光。尽管威力十不存一,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天罚”意蕴,依旧让厉渊神魂剧震,护体力量剧烈波动。
紧随其后,是无数破碎剑刃虚影组成的剑刃风暴,从侧面席卷而来。厉渊来不及完全闪避,只能以左肩硬撼。暗银灰色的法则鳞甲发出刺耳至极的摩擦声,火星迸溅中,鳞甲被生生刮掉一层,下方的皮肉瞬间出现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切口。伤口没有流血——因为在被斩开的瞬间,边缘血肉就被紊乱的法则之力直接“抹除”了一部分,留下平滑如镜、却散发着不祥灰白死气的断面。
剧痛如潮水般冲击着厉渊的意识。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甚至没有去看肩头的伤口,只是将怀中的曦护得更紧,右腿猛然发力,踏碎一道卷来的虚无乱流,身形再次向前窜出五丈!
二十五丈!
只要冲过这最后的二十五丈,就能真正踏入骸骨林海的范围。那里苏醒的林海意志,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与无面君主和蚀日舰队是敌对关系,或许能提供一线喘息之机。
然而,天空中的死亡倒计时,已归零。
三道寂灭主炮光柱,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轰入了法则风暴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当蕴含着终极寂灭意志的幽紫光柱,与狂暴紊乱的法则乱流接触的瞬间,那片区域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扭曲!
首先消失的是声音。一切声响——风暴的呼啸、能量对撞的轰鸣、乃至空间本身承受不住的呻吟——都在那一刻被绝对的“寂静”吞噬。那不是安静的静,而是“存在”被剥夺后留下的虚无之静。
紧接着是光。幽紫、灰白、暗银、赤金……所有色彩都在那片区域急速褪去、混浊,最终化作一种令人灵魂本能战栗的混沌污浊之色。仿佛有人将不同颜色的颜料粗暴地泼进一池黑水,再疯狂搅拌。
最后才是能量的湮灭与法则的崩塌。
寂灭主炮的光柱,如同最霸道的消融剂,所过之处,无论是骸骨林海意志扩散的灰白死亡波纹,还是无面君主释放的虚无之力,亦或是两者对冲产生的混乱法则乱流,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消散。不是被击溃,而是被更高阶的“寂灭”法则,从概念层面直接否定其存在。
那片直径超过百丈、原本狂暴到极致的法则风暴带,在三道主炮光柱的轰击下,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画,迅速变得“稀薄”、“透明”。中心的毁灭性能量被快速中和、湮灭,只留下边缘处一些残存的、无力飘荡的能量余波。
而被困于风暴带中心、正艰难前行的厉渊与曦,首当其冲!
第一道主炮光柱的余波边缘,擦过了厉渊的右侧背脊。
接触的瞬间,厉渊体表那本就布满裂痕的暗银灰色法则鳞甲,连半息都没能支撑住,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不是破碎,而是直接从物质结构上被分解、湮灭,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鳞甲下方的皮肤、肌肉、骨骼,暴露在寂灭之力的余波中。厉渊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在痛觉神经传递信号之前,那一部分的血肉组织,便已悄然消失。他的右侧背脊,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平滑如镜的巨大缺损!可以清晰看到内部蠕动的暗金色内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脊骨断面、以及疯狂流转试图修复伤口的混沌能量。
而更恐怖的是,那股“寂灭”的意蕴,正顺着伤口,如同最恶毒的瘟疫,疯狂向着厉渊体内蔓延!所过之处,经脉枯萎,气血衰败,连永恒熔炉炉壁上刚刚修复的裂痕,都再次开始扩散!
“呃——!!!”
厉渊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嘶哑破碎的痛吼。他的身体因这恐怖的创伤而剧烈痉挛,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怀中的曦被他下意识更紧地搂住,以免脱手。
第二道、第三道主炮光柱的余波,接踵而至!
厉渊瞳孔骤缩。以他此刻的状态,若再被直接命中,哪怕只是余波,也绝对会当场身死道消,连怀中的曦也绝无幸理。
生死一线间,他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疯狂到极致的决定。
他不再试图闪避——事实上也根本来不及。而是猛地低头,将曦整个儿护在自己胸膛与双臂之间,同时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的力量——混沌归墟莲种的混沌母气、永恒熔炉内几近熄灭的炉火、左眼死亡晶体中储存的法则碎片、右眼生命火种的本源之火、乃至体表那些尚未完全被寂灭之力侵蚀的暗银灰色纹路——全部向内压缩、收束!
不是防御,而是凝聚!
将这些性质各异、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以自身重伤的躯壳为熔炉,以绝境中燃烧的求生意志为火焰,进行一场不计后果的、粗暴到极致的强行熔铸!
“曦……借你最后的光!”
厉渊以神念嘶吼,同时主动引动了曦体内那仅存的一缕、与她生命本源紧密相连的纯净神圣之力!
曦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决绝,昏迷中的小身体微微一颤,眉心那早已淡去的圣血痕迹,竟在这一刻回光返照般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一缕温暖、纯净、充满勃勃生机的神圣气息,顺着两人紧贴的胸膛,流入厉渊体内。
这股神圣之力,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点燃混乱熔炉的火星!
“轰——!!!”
厉渊体内,本就因寂灭之力入侵而濒临崩溃的能量体系,在这一缕外来神圣之力的刺激下,彻底暴走!
混沌母气、炉火余烬、死亡法则、生命火种、暗银葬纹、神圣之光……所有这些力量,再不顾什么平衡、什么融合,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杂铁,在厉渊的经脉、脏腑、道基深处,开始了最野蛮、最原始的碰撞、对冲、湮灭与……新生!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厉渊的每一寸意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内部被撕裂、被炸碎、被焚烧、被冻结……无数种矛盾的感受同时爆发。
而外部,第二道、第三道主炮余波,已至!
“噗——!!!”
厉渊的后背、左肩,再次被两道寂灭余波擦中。大片的血肉与骨骼直接湮灭消失,留下更加恐怖的创伤。他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掀起,向后抛飞,口中喷出的血液已不再是暗金色,而是变成了混沌污浊的、夹杂着灰白、赤金、暗银丝线的诡异色泽。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被轰飞、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
他体内那场野蛮的、混乱的能量大暴走,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竟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狂暴冲突的力量,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之手的强行统御,开始向着一个核心点——他胸腔内那枚已然凝实、此刻却布满裂痕的【混沌归墟莲种】——疯狂坍缩、汇聚!
莲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表面归墟黑纹与太初金线光芒大放,中心那点暗金赤色的火种更是膨胀了数倍!它如同饥饿了万古的凶兽,贪婪地吞噬着体内所有可用的能量——包括正在破坏他身体的寂灭之力余韵、暴走的各种能量、乃至他自身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
“咔嚓……”
莲种表面,一道新的裂痕悄然浮现。
但裂痕之中,溢出的却不是毁灭的气息,而是一缕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蕴含着万物初始与终结奥秘的……混沌原色光芒!
这缕光芒出现的瞬间,厉渊那残破不堪、血肉模糊的躯壳,猛地一震!
所有外翻的伤口、湮灭的缺损处,血肉开始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蠕动、滋生!新生出的血肉,不再是人体的鲜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混沌灰色,表面自然流淌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银与赤金交织的线条。这些线条并非装饰,而是新生血肉内部能量脉络的外在显化!
他的骨骼在重生,新生的骨骼呈哑光的混沌灰色,密度大得惊人,隐约有金属光泽流转。
他的内脏在重塑,每一次搏动都发出低沉如熔炉鼓风的闷响。
甚至连被寂灭之力侵蚀、几近枯萎的经脉,都在混沌原色光芒的照耀下,被强行拓宽、加固,内壁覆盖上一层极薄的、韧性十足的混沌膜。
这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当厉渊被轰飞的身体,终于狠狠撞入骸骨林海边缘、一根斜插地面的巨型未知生物肋骨的阴影中时——
他体表那狰狞可怖的伤口,竟已愈合了大半!
新生出的混沌灰色皮肤覆盖了原本血肉模糊的区域,暗银与赤金的能量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光,如同呼吸般明灭。左眼的死亡晶体裂纹依旧,但中心多了一点混沌原色;右眼的生命火种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练,火焰核心处也多了一丝灰暗。
他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混杂着混沌气息的血雾。
怀中的曦,因被他以最后的力量庇护,虽受震荡昏迷加深,但生命气息并未继续衰减。
厉渊缓缓抬头。
那双左灰右金、瞳孔深处皆有一抹混沌原色的异色眼眸,透过骸骨林海边缘缭绕的稀薄死气,望向远方——
法则风暴带已在寂灭主炮的轰击下彻底平息、消散。
无面君主那平滑的面部,正对着骸骨林海深处,涟漪波动,似乎在“凝视”着什么。
三艘蚀日战舰悬浮于空,舰首暗紫色晶体光芒缓缓黯淡,显然主炮一击后也需要时间充能。但更多的镇墓者军团,正从舰舱中涌出,如同暗灰色的金属潮水,朝着骸骨林海边缘涌来。
而在骸骨林海更深处,那沉重古老的脉动声,在经历了主炮轰击的干扰后,不仅没有减弱,反而……
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靠近了。
厉渊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生出的、布满诡异纹路的混沌灰色手掌,五指缓缓收拢。
掌心中,那枚早已耗尽力量、彻底碎裂的“薪火”令牌最后一点残渣,悄然化为飞灰。
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枚【混沌归墟莲种】,在吸收了寂灭之力、神圣之光以及自身所有混乱能量后,底部那虚无根须,似乎……真正扎下了第一缕根。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与脚下这片骸骨林海隐隐共鸣的联系,正顺着那缕根须,悄然建立。
“呵……”
厉渊扯了扯嘴角,新生面部肌肉还有些僵硬,使得这个笑容显得格外冰冷、诡异。
他抱起曦,转身,向着骸骨林海那无穷无尽的、由亿万古老骸骨构筑的黑暗深处,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一根惨白的巨大臂骨,在他落足的瞬间,表面悄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灰白光芒,仿佛在……迎接。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寂灭追杀。
前方,是苏醒的、吉凶未卜的万古骨海。
而他的体内,一场始于绝境、以身为炉的野蛮涅盘,才刚刚点燃第一缕混沌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