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报道的余波,在《深度周刊》编辑部明确的态度和林夕本人纹丝不动的专业姿态前,渐渐趋于平息。那几家被点名的关联公司陷入了舆论漩涡和可能的监管审查,暂时无暇他顾。而林夕,凭借这篇扎实、敢言且产生广泛社会影响的报道,在社内评优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年度“最佳深度报道奖”的提名。这不仅是荣誉,更是对她记者职业信念和价值的最佳肯定。
颁奖典礼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举行,地点在北京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店宴会厅。林夕穿着一条简约的黑色及膝连衣裙,妆容淡雅,坐在台下灯光稍暗的区域,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她看着台上光影流转,听着前面几位获奖者激动人心的感言,心情复杂。有期待,更有一种超乎获奖本身的平静——她为自己所记录的故事、所发出的声音感到自豪,这份自豪感已经超越了奖项的范畴。
当颁奖嘉宾念出“《公益外衣下的资本游戏:社区图书馆背后的利益迷局》,林夕——《深度周刊》”时,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心脏猛地一跳,随即是席卷而来的、巨大的喜悦和一丝恍惚。她在掌声中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舞台。
站在话筒前,她看着台下模糊的人影,深吸一口气。
“谢谢评委会,谢谢《深度周刊》给我这个平台和自由探索的空间,”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又不失沉稳,“更要感谢的,是那些愿意信任我、对我敞开心扉的采访对象,是他们的故事,构成了这篇报道的灵魂。”
她没有过多谈论调查过程的艰辛,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深远的方向:“这个奖项,对我而言,是对‘记录者’身份的加冕。它提醒我,记者的笔,或许无法直接改变世界,但它可以照亮阴影,可以引发思考,可以守护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微的真相。前路还长,我会继续努力,不忘来时路,不负手中笔。谢谢大家。”
简短、真挚、有力量。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王姐在台下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林夕知道,这个点头,比奖项本身更让她感到满足。
她拿着沉甸甸的水晶奖杯走下舞台,刚回到座位,加密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陆辰希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恭喜。
他甚至没有问“获奖了吗”,而是直接道贺。林夕心里一暖,回复:【你怎么知道?直播?
陆辰希:【嗯。周屿提醒了我。讲得很好。
他总是这样,关注着她重要的时刻,言语吝啬,却总能落在最关键的地方。林夕握着手机,感觉那座水晶奖杯的重量,似乎也因为他的分享而变得更加真实和珍贵。
颁奖礼结束后,有简短的酒会。林夕应付了几位前来道贺的同行和前辈,正准备离开,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视频请求。她走到宴会厅外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接通。
屏幕上出现了陆辰希的脸,背景却不是他上海的办公室或者公寓,而像是在……车里?
“结束了?”他问,看着屏幕里她还未完全褪去兴奋的脸庞,以及她手中那个显眼的水晶奖杯。
“嗯,刚结束。”林夕把奖杯举到镜头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看!”
陆辰希很配合地仔细看了看,唇角微勾:“不错。”
“只是不错啊?”林夕佯装不满。
“很厉害。”他从善如流地改口,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林大记者。”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别样的亲昵和骄傲,让林夕的脸颊微微发烫。
“你现在在车上?要出去应酬?”她注意到他背景的变化。
“不是。”陆辰希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她能看到更多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熟悉的北京街景,“我在去你颁奖酒店的路上。”
“什么?!”林夕惊呆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来北京了?现在?!”
“嗯。”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说了等你忙过这一阵,见面。”
“可……可是你那边的事情……”林夕记得他那边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应该有一堆后续要处理。
“告一段落了。剩下的事,远程可以处理。”他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怎么,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林夕的心跳骤然加速,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你到哪儿了?我就在酒店门口等你!”
她挂断视频,都来不及细想,几乎是雀跃着跑回宴会厅,跟王姐和几个相熟的同事匆匆道别,然后在大家了然而善意的笑容中,拿着奖杯和手包,快步走向酒店大门。
初冬的北京夜晚,寒气袭人,但她却感觉浑身都在发热。她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门口,不停地向路口张望,每一次车灯闪过都让她心头一跳。这种突如其来的、真实的相聚,远比任何奖项都更让她感到幸福和期待。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停在她面前。后车门打开,陆辰希迈步下车。他穿着深色的长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北京冬夜的寒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车流,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没有片刻犹豫,林夕快步上前,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张开手臂,将她连同她怀里那个有点硌人的奖杯一起,紧紧拥住。冰冷的羊绒大衣面料贴着她温热的脸颊,熟悉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不确定。
“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哽咽,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开心。
“想给你个惊喜。”陆辰希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恭喜获奖,我的星辰。”
“我的星辰”。这四个字,比任何情话都更动听。他在告诉她,她的光芒,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并为之骄傲。
回到林夕的公寓,那股不真实感才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温馨。陆辰希很自然地将大衣挂好,打量了一下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小空间。窗台上那几盆绿植似乎长得更茂盛了些。
林夕把奖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转身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吃饭了吗?飞机餐肯定没吃好,我帮你叫点外卖?或者我给你煮点面?”
看着她忙前忙后、像只兴奋的小鸟的样子,陆辰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
“不急。”他看着她,目光温柔,“让我好好看看你。”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彼此的轮廓。分别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急速成长,此刻静下来细看,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更加坚毅成熟的光芒。
“瘦了。”陆辰希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你也是。”林夕握住他的手,心疼地摩挲着他指节分明、却略带凉意的手,“胃还疼吗?”
“好多了。”他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看到你,就好了。”
他们没有谈论太多工作上的具体细节,那些惊心动魄的博弈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此刻,这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小公寓,才是他们世界的中心。他们依偎在沙发上,林夕兴奋地跟他分享着颁奖礼上的趣事,陆辰希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点评几句,气氛轻松而惬意。
后来,林夕还是坚持下厨,煮了两碗简单的阳春面,卧了荷包蛋。两人就着客厅的茶几,头碰头地吃着。热腾腾的蒸汽氤氲了视线,普通的食物却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满足感。
“这次能待几天?”林夕咬着筷子,满怀期待地问。
“三天。”陆辰希看着她,“后面要去一趟新加坡,有个项目要谈。”
“三天也好!”林夕立刻满足地笑了,“那我们明天去干什么?后天呢?”
“随你。”陆辰希语气纵容,“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事业的荣光归于身后,此刻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是人间烟火气的温暖与平静。奖项很重要,但比奖项更重要的,是这份跨越山海、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陪伴与懂得。
顶峰之上,风景独好。但能与所爱之人,共享这一刻的静谧与烟火,才是所有拼搏最终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