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馆上空。
原本墨黑色的深邃夜色,变得愈发单薄虚幻,像是被水浸透的纸巾,仿佛一捅就破。
而另一重更为真实、更为残酷的世界,正在与之发生叠合,產生了清晰的重影。
那一重夜空,像是一块凹凸不平,宽广无边,中心处却被洞穿的黑色腐肉。
那处被刺穿的豁口,正逐渐渗出污浊的暗红色血光。
血光深处,豁口內侧,边缘锐利的螺旋状褶皱依稀可见。
隨著人皮飘落。
以暗红的豁口处为中心,腐肉般的夜空剧烈变化。
翻转,摺叠。
竟然形成一朵倒置的,苞状的漆黑莲。
隱约之间,又像是寄生在夜天之上,肆意生长的巨大肿瘤。
那种恐怖的巨物感,在伊然眼里,不亚於一颗小行星撞向地球。
“嗡唬语——媧囉諦笯——玛訶鉢若檀那谜徳——阿糅腊諦——”
阴森诡异,充满恐怖的诵经声,从莲深处幽幽传出。
“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
“来吧,来吧。”
白公馆周边,飘动著无数人皮,它们被风吹的鼓起,围绕著那栋洋楼上下漂浮,盘旋起舞。
门外,作为囍神残余的那些船舶。
所有缺胳膊断腿的船夫,此时犹如风中枯草,跟隨著无数惨白人皮,齐刷刷的扭动起来。
那种动静好像是身体痒到了极致,却又无法用手抓挠,只能通过扭动躯体摩擦衣料来止痒一样。
啪啪啪啪!
很快,伴隨著一系列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膜较裂声,船夫崩开了各自的皮肤。
血肉模糊的躯体接连跃出皮囊,向更高的天穹飞腾,犹如升上高天的风箏。
远远的望过去,那些密密麻麻腾空飞起的猩红残躯,像是一场倒置过来的流星雨。
剩余的皮囊,则是齐齐飞向了洋楼的方向。
“”
伊然凝神望过去。
只见所有飞起的血肉,都迎向了高空中,那朵呈现出巨物压迫感的恐怖莲。
稍稍靠近,就大片大片消失不见,似乎是被吸食殆尽了。
他身旁。
足球队三人,纷纷昂起头瞥向此时的夜空。
看到那朵还未开苞,就足以遮天蔽日的漆黑莲时,一个个面目扭曲,几乎被嚇得灵魂出窍。
於是直接翻过残破的窗户,就衝著庭院跑去。
“跑啊!这里不能待了!”
“白公馆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出口!”
“快点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三人理智几乎崩溃,一边悽厉的嚎叫,一边连滚带爬的朝著院们跑去。
已经完全忘了这里是鬼域。
甚至为了加速,连捂住耳朵的双手,都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你们疯了?快捂住耳朵!”伊然在洋楼里连吼几声,提醒三人。
不知道是出於不信任。
还是说,已经被恐惧压垮了理智,压根就没听见。
他们都没有继续捂住耳朵。
“好痒好痒!”
“好痒啊!”
“怎么会这么痒呢?” 跑著跑著,一號队员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舒服,皮肤又胀又痛—仿佛隨时可能脱离肉身,隨风而去。
绝望的泪水,溢出眼眶泪泪流下。
作为资深者,他经歷过数次的死里逃生——但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绝望。
“我要死了吗?”
一號球员的脑海,突然被无数奇怪的念头塞满了:
“痛苦!”
“痛苦!”
“为什么人生如此痛苦?”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经歷老病死,切都是痛苦。”
“无论经歷过多么顶级的享受,最后都会经歷失去它——失去快乐亦是痛苦。”
“所有快乐都是虚幻的,只有痛苦是永恆的。“
“痛!痛!痛!苦!苦!苦!”
“空空空亦非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想到最后,他突然顿悟了,一切都是虚空。
即便自己的肉身,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既然如此,失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觉悟者恆幸福。
“—”
一號球员突然停下了步伐,神情安详,嘴角含起幸福的笑容——隨后便是呲啦一声,整张人皮脱离了他的身体,血淋淋跃入风中,翩翩舞动。
残破的肉身,则是仿佛被看不见鱼线鉤住,腾空而起,掠向了那朵倒置的黑色莲。
先是一號球员。
然后是二號球员。
最后是四號球员。
衝出洋楼之后,三人都没有跑出多远,便像是顿悟了一般纷纷驻足停下,任由夜风颳走了自己的皮囊。
那些血淋淋的皮囊飘在空气中,纷飞舞动,面部还呈现出极乐安详的表情,口部空洞念念有词:
“嗡嗡—呜恩阿——弥——嗒—维—
,它们发出的诵经声,起初非常微弱低沉,几乎淹没在夜风中,难以察觉。
但很快,就传染了所有飞舞著的人皮。
“嗡!”
无数飘舞的人皮,无数空洞的口,齐齐发出了一个悠长的基音。
这声音起初低沉,如同无数僧侣的胸腔共同震颤出的共鸣,漫天滚动。
邪异到极致,竞產生了某种庄严的感觉。
“奄”
“萨—唷—嗬—帕”
“嚓——啦——嗡——玛——尼——悲——咪———”
诵经声变得愈发巨大,每一个音节都能盪起了空洞的迴响,似平正为恶神的诵经和声。
两种吟诵经文的声音交叠融合,循环不休,变得极其穿透力。
仿佛能钻入耳膜深处,在骨髓里引发痒蚀空相的诅咒。
“诅咒变强了!”
“原来那些人皮还能和声!”
“看来杀的越多,痒蚀空相的诅咒越强——既然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伊然收起白蜡烛,纵身跃出窗户,身影疾驰了数十步,骤然一个高跳。
身影腾至半空,就在升势將尽的那一瞬,骤然化为一道緋红的闪光。
呼!
这道光芒如火山喷出的岩浆一样,浩浩荡荡直衝天际,將所过之处的夜空,渲染成了一片动盪不定的暗红。
光芒深处,陡然响起一阵阵高低重叠的龙吟!
震得空气盪开圈圈褶皱。
下一刻,红光被被蛮横的震碎,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