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冷地照在码头地面上,映出斑驳污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女子低头审视陈望,清冷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她头顶淡青色的气运凝练如磐石,透着一股刻板的秩序感,与赵昊的炽烈、李青山的沉稳截然不同。
陈望心跳如擂鼓,但在极度疲惫和危机逼迫下,思维却飞速运转。特调局!官方处理超凡事件的机构!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旁边躺着个搞邪术的人,手里还攥着来历不明的罗盘……怎么看都象是该被“查处”甚至“关押”的对象!
“我……”刚吐出一个字,喉咙里的血腥味又涌上来,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牵动了被诅咒侵蚀的内脏,阵阵抽痛。这副惨状倒不全是装的。
女子眉头微蹙,没有催促,从腰侧小巧的战术包里取出一个掌上仪器,对着陈望扫描。仪器发出细碎的嘀嗒声,屏幕流过一串复杂数据。
“精神力枯竭,内脏轻微震伤,残留低强度诅咒污染……”她看着屏幕读数,语气依然平淡,象是在念实验报告,“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回答:姓名,身份,为什么在这里?”收起仪器,目光再次锁定陈望,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望心知全盘撒谎行不通,对方显然有侦测手段。他必须给出半真半假、合乎情理的说法。
“陈望,原互联网公司程序员,刚离职。”声音沙哑,尽力显得虚弱无害,“最近……运气不好,听说这地方……有点邪门,想来……转转,看看能不能改改运……”这个借口很憋脚,但配上他现在灰败的气运和落魄的样子,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改运?”女子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讥讽的弧度,“用这种方法?”她的视线扫过地上昏迷的男子和已经收缴的邪器残骸,“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这种‘秽血聚煞’仪式的反噬,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秽血聚煞?陈望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苦笑:“我……不知道这些。只是看他快不行了,想试试……能不能帮一把……”他刻意强调“救助”行为,希望能争取些同情分。
女子沉默地审视着他,似乎在掂量话中的真假。几秒钟后,才说:“你的行为客观上阻止了这次仪式可能引发的更大污染,但自己也暴露在诅咒下。根据《特殊事务管理暂行条例》,你有义务配合调查。”
陈望心头一紧。果然躲不过。
“但是,”女子话锋一转,“考虑到你现在的状况不佳,而且不是事件的主动参与者,可以暂缓执行。需要留下联系方式,保证随传随到,配合后续询问。同时,既然你已经接触了超凡层面,有些规矩需要告知。”
她用平稳的语速陈述,内容与赵昊说的类似,但更显官方严谨:不得在普通人面前主动显露超凡能力,不得利用能力危害公共秩序,不得勾结已知的非法超凡组织或个人……如有违反,特调局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警告、监管、能力限制乃至清除。
“清除……”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入陈望心底。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这个决心和能力。
“明白,一定遵守规矩。”陈望低声应道,姿态谦卑。
女子点头,出示一个与赵昊类似、但材质普通的证件:“特别事务调查局,第七行动组,苏瑾。这是我的证件和联系方式。”同样递来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名字、编号和官方格式的电话号码。
苏瑾……陈望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和那张清冷的面孔。他接过卡片,仔细收好。
“你身上的诅咒残馀,后续会有人处理。现在,能自己离开吗?”苏瑾问,语气依然没有波澜。
“可以,谢谢。”陈望挣扎着撑起身子,只觉得身体像散了架,全靠求生本能强撑着。他知道对方肯放行已经是留情,多半是看在他的“救助”行为和眼下威胁不高的份上。
不敢再多看那昏迷男子和苏瑾,他跟跄着,沿着来路快步逃离这是非之地。背脊上,苏瑾那淡青色的目光如同实质,一直钉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货柜迷宫之外。
回到日租房,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陈望瘫倒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这一夜的经历,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与阴煞搏斗、邪术反噬、特调局盘问……每一件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而他自己象是被掏空了,身心都受到重创,尤其是那诅咒残馀,虽然被苏瑾净化了大半,仍然象一根冰刺扎在气运深处,带来隐隐的不适和滞涩感。
“实力……还是太弱了……”昏沉入睡前,他只剩下这个念头。
之后几天,陈望都窝在日租房里调养。依靠之前买的药材和罗盘缓慢吸纳环境中稀薄散逸的气息,勉强恢复了一些。期间他尝试研究【气运轨迹(残)】,确实可以模糊地看到目标短期的气运起伏和关键节点,但极其耗费精神,而且仅限于他见过、稍微了解底细的人,无法凭空推演。
他也仔细思考了赵昊的招揽和苏瑾的告诫。赵昊那边,他暂时没有回复,需要更多时间和信息来权衡。而特调局的关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迫使他愈发谨慎。
现实的经济压力再次逼来。钱包快空了,房租、吃饭、母亲的药费……像催命符一样紧逼。
他必须尽快找到合法的收入来源。
想起上次外包项目尾款的事情。既然能顺利要回,或许说明这条路可行?他可以接一些短期技术外包,既维持生计,又相对自由,不惹人注意。
他开始在网上浏览外包平台和技术论坛。
就在这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公司名称发布的紧急招标——正是他原来被裁的那家公司!项目内容恰好是他擅长的领域,而且因为时间紧、任务重,报酬相当丰厚。
陈望心念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不仅能赚钱,还能……顺便“观察”某些人?
他登录一个不常用、身份稍作处理的账号,仔细研究招标要求,开始构思方案。以他的技术功底和对原公司架构的熟悉,完成这个项目并不难。
几天后,他提交了方案。果然,凭借精湛的技术设计和极具竞争力的报价,他的方案从几名竞标者中脱颖而出,顺利中标。
签了电子合同,预付款到帐。陈望看着账户里新增的数字,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接下来一两个月的生活费有了着落。
项目进入实施阶段,需要与甲方——他原来的公司——进行技术对接。负责对接的,正是顶替他旧职、掌握内核模块的人——刘胖子的小舅子,一个叫王浩的年轻人。
通过远程会议和邮件往来,陈望能清淅地“窥见”,这个王浩头顶的气运是一种虚浮、带着依赖性的浅金色,其中混杂着能力不足和心虚的灰白色。
而刘胖子本人,虽然不直接参与项目,但陈望借助公司公开信息和以前的人脉,也隐约感觉到他头顶那团淡紫色气运,似乎比以前……黯淡了一丝?是因为小舅子上次事故的牵连?还是有其他馀波?
陈望没有主动做什么。他只是专注于完成自己的任务,拿到应得的报酬。
但事态发展却出乎意料。
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王浩那边负责提供的一个底层接口文档竟然出现严重错误,导致陈望开发受阻,差点延误工期。陈望据理力争,要求尽快修正。
王浩显然经验不足,又害怕承担责任,沟通中显得焦躁推诿,头顶虚浮的浅金色气运剧烈颤动,灰白色更加明显。
陈望只是冷静地指出问题,提交证据,一切按照合同行事。
蹊跷的是,就在王浩焦头烂额地补漏时,他象是被“霉运”缠身。先是公司内部测试用的内核服务器无故宕机,部分数据丢失;接着在一次内部演示中,因为紧张说错话,报错了关键数据,被恰巧来巡视的高层听到,当场严厉质询;最后下班时不慎,把咖啡洒在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上,导致里面没有备份的工作文档全部丢失……
一连串的“意外”,让王浩疲于奔命,头顶的气运越发紊乱黯淡,虚浮的浅金色几乎被灰白色吞没。
陈望冷眼旁观。他没有动用罗盘的力量直接干扰王浩的气运。这种“霉运”,更象是王浩自身能力不足、心态失衡、以及可能存在其他原因共同造成的结果。
他只在王浩再次试图推卸责任、把延误推给他时,平静地截取沟通记录和各种证据,直接打包发给项目最高负责人,并抄送给刘胖子。
邮件发出后不久,王浩那边的气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崩溃,灰白色中竟然透出一丝绝望的青黑色。
第二天,陈望接到通知,甲方更换了对接人,王浩被调离项目组。项目得以顺利推进。
陈望看着屏幕上畅通无阻的进度条,再回想王浩彻底溃败的气运轨迹,心中并没有多少快意,反而生出莫名的感慨。
这就是竞争?这就是现实?他甚至不需要动用超凡力量,仅仅借助普通的商业规则和对方自身的漏洞,就能间接导致这样的结局。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狩运”?
他摇摇头,摒弃这个危险的念头。眼下目标明确:赚钱,提升实力,活下去。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势力,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
他合上计算机,目光投向窗外。
城市的喧嚣依旧,各种气运纷繁交织。
而他,在经历了最初的徨恐和挣扎后,似乎正在逐渐适应这个新身份和这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世界。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