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古玩市场,象一条蛰伏在时光里的青石巨蟒。空气中糅杂着旧木的腐朽、香火的馀烬、铜绿的腥涩,以及无数真假故事发酵后的复杂气味。人声在这里煮沸,讨价还价声、店主的吆喝、瓷器的轻微磕碰,织成一张浮华而喧嚣的网。
而在陈望此刻的“视野”中,这片局域更显光怪陆离。
大部分器物——那些堆栈的瓷碗、泛黄的玉牌、雕工粗劣的木器,头顶都只悬浮着微弱得近乎熄灭的灰白气运,或干脆是一片死寂的“无气”。它们只是“物件”,承载的时光过于浅薄,或根本就是膺品。
但总有些例外,如同沙砾中的金屑。
一个摊主用绒布小心托着的梅瓶,瓶身流淌着一圈润泽的淡蓝光晕,沉静如水;隔壁店内悬着的山水立轴,画芯上方缭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紫色文气,清贵孤高;甚至一个路人指间盘捻的菩提子,也散发着微弱的、充满生机的芽绿色光点。
这些“宝光”,形态各异,强弱分明,无声诉说着年代、品类与底蕴。
陈望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这是一个为他敞开的、无形的宝库!若能在这里有所斩获……他几乎能听见经济压力在耳边发出的碎裂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渴望,将骨戒的隐匿效果维持在极限,精神力如触须般延伸,借由罗盘的“观测”之能,开始地毯式地扫描。
希望很快撞上了现实的冰墙。
那些宝光熠熠之物,要么被摊主如同看守身家性命般紧盯着,标价牌上的数字令人心寒;要么就端坐在明亮店铺的博古架上,隔着玻璃与店员警剔的目光,与他划清界限。他亲眼见一个秃顶老板,正对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推销一方散发着淡金宝光的端砚,开口便是他不敢想象的数字。
“眼力有了,资本却没有。”陈望心下黯然,那点因特殊能力滋生的优越感迅速风化。世界的规则依旧冰冷,辨识珍宝只是第一步,拥有它的资格,才是关键。
他调整策略,目光不再追逐那些显赫的宝光,转而投向气息微弱、不起眼,或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掩盖了真实的角落。笔记里提过,真正的古物,有时会因封藏、沁色或特殊处理而“神物自晦”。
时间在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中流逝。汗珠从额角滑落,渗入衣领。长时间维持“观测”,带来的精神疲惫远超预期。脑海中的蕴养度停滞不前,他自己的精力倒先见了底。
“效率太低,负担太重……”他靠在一个卖仿古印石的摊位旁,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感到一阵无力。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旁边摊位角落的一个破旧藤筐。里面堆满了杂碎——锈结的铜钱、断裂的玉簪、看不出年代的金属残片,几个从旧家具上拆下来的、沾满油污的木雕构件。
绝大多数死气沉沉,或仅馀一丝游魂般的灰白气。
然而,就在那堆破烂深处,一枚拇指大小、扁圆形的玉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灰头土脸,被厚厚的污垢和浑浊包浆包裹,形貌与旁边的碎石无异。
但在陈望的“视野”里,它却有些不同。
玉片本身并未散发任何“宝光”,可在其内核处,正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稳定地吞吐着一丝……纯白的气息。
这丝白气纤细如发,仿佛随时会断,却纯粹得惊人。它不似环境散逸之气的杂乱,也不同那老人死气的沉滞,而是一种中正、平和、接近于“无”的纯白,带着某种本源般的意味。
更关键的是,这玉片吞吐白气的韵律,竟与他手中罗盘缓慢汲取周围散逸之气的频率,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几不可察的共鸣!
“灵物……内蕴本源之炁?”陈望心头一跳,笔记中那段模糊的记载骤然清淅。
他不动声色地挪过去,蹲下,手指在那堆杂物里拨弄片刻,最后才“随意”地拈起了那枚灰扑扑的玉片。入手冰凉,质地粗糙。
“老板,这个什么价?”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缺乏兴趣。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正叼着烟与邻摊下棋,回头瞥了一眼,含糊道:“那个?搭头!看上别的,这个白送。”
陈望心下一定,脸上依旧平淡:“那不合适,就这个,多少钱?”
摊主挥挥手,像驱赶苍蝇:“十块,拿走,占地方。”
十块。
陈望指尖微紧,利落地付了钱,将玉片牢牢攥入掌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温度。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寻了个背人的墙角,将玉片紧贴背包内的罗盘,再次握紧。
精神集中,意念引导——目标,不再是环境,而是手中这枚玉片!
嗡……
罗盘传来了明确而积极的回应!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淅!
他“看”到,玉片内核那缕微弱的纯白之气,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不再缓慢吞吐,而是化作一道稳定纤细的白色丝线,源源不断地投入罗盘中心的阴阳鱼!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温和数倍的暖流,顺着手臂奔涌而入!
这暖流如同甘泉,迅速滋润着他干涸的精神,洗刷着身体的疲惫。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头顶那团灰白晦暗的气运,在这股精纯白气的滋养下,不仅更加凝实,那令人沮丧的灰色,似乎也……淡去了一丝?正朝着更健康、更明亮的白色,极其缓慢地转变!
脑海中,蕴养度的数字开始稳定跳动:
效率远超从前!
一股混合着兴奋与满足的战栗掠过全身。这才是正途!汲取无主灵物内蕴的本源之炁,高效、温和,更能反哺自身!
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体会着力量恢复与气运改善带来的微弱快感。
然而,仅仅两三分钟后,玉片内核那缕纯白之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黯淡,最终“噗”的一声,如同残灯熄灭,彻底消散。
罗盘的汲取戛然而止,暖流中断。
一枚蕴含微弱本源之炁的玉片,贡献了006。而玉片本身,在他眼中已光华尽失,与路边的顽石无异,甚至质地都显得更加干枯、粗糙。
“消耗品……”陈望明白了。这类“灵物”内蕴的炁有限,汲尽则废。
但这无疑指明了一条路——查找更多、更强的“灵物”!。,看似划算,可这样的机缘可遇不可求。的进度,对于解锁新功能或实现气运质变,无异于杯水车薪。
现实的经济绞索,依旧紧紧勒在脖子上。
他将废玉片丢进垃圾桶,目光重新投向喧嚣的市场。
仅靠撞大运捡漏,太慢,太不稳定。他需要更直接、更快速的资金渠道。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些头顶盘旋着金色、紫色气运,在市场中步履从容、出手豪阔的身影。
一个被压抑的、危险的念头,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抬起头:
如果……只是“借用”一点点他们身上那看似“冗馀”的、满溢的气运呢?不用多,只需一丝,换来几千几万,渡过眼前难关……或许,并无大碍?
这低语带着蛊惑的甜香,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他握紧了背包里的罗盘,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灼热的思绪稍降。
“观测易,狩运难……因果随之……”外公的警告如同暮鼓晨钟。
他站在无形的十字路口。一边是遵循告诫的崎岖小径,另一边,则是充满诱惑的深渊捷径。
正当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不远处一个摊位陡然爆发的争吵,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操!老子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敢糊弄我?!”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炸开。
陈望循声望去。一个穿着花衬衫、脖颈挂着粗金链的壮汉,正揪着一个瘦小摊主的衣领唾沫横飞。壮汉头顶,一股暴戾的赤红气运如火升腾,其中缠绕着几缕碍眼的黑灰,显是脾气火爆且近期必有是非。
那被揪住的摊主,头顶则是溃散的灰白气运,夹杂着预示破财的青黑。
围观者渐多,却无人上前。
陈望的目光,却定格在壮汉随手掼在摊上的那个引起争执的鼻烟壶上。在他的“视野”里,那鼻烟壶的气运状态极为诡异——并非没有气运,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掩盖、扭曲后的,近乎“虚无”的混沌态。
这不寻常。
陈望的眉头,缓缓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