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赵家书房。
赵立春仔仔细细地看着汉东的简报。
他知道输了,输得干干净净,心服口服。
既然输了,就要认输到底。
这是赵立春混迹官场几十年悟出的生存法则。
壮士断腕,痛彻心扉,但总好过全军复没。
他拨通了李达康的号码。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李达康正对着京州城市规划图出神。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李达康精神一振,连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躬敬地接起电话。
“老领导!”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在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刻,赵立春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如坠冰窟。
“达康啊。”赵立春的声音缓慢而疏离,没有了往日的热络。
“最近还好吗?”
“老领导,我……”李达康想诉苦,想求助,但赵立春没有给他机会。
“达康,长话短说。”赵立春打断了他。
“我这次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清楚。”
“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李达康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老……老领导,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赵立春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汉东的事情,我已经彻底放手了。”
“陈启明同志能力出众,手段高明,汉东在他手上,我很放心。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李达康耳边炸响。
赵立春这是要彻底抛弃他,与他进行切割!
“老领导!您不能这样!”李达康急了,声音带着不甘。
“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现在陈启明他……”
“李达康!”赵立春厉声打断,语气带着警告。
“注意你的言辞!陈启明同志是汉东的常务副省长,主持经济工作,他的能力和成绩有目共睹!你要摆正位置,服从省委的领导!”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冷漠:“至于我们之间的那点香火情……到此为止吧。”
“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怕……陈启明同志误会。”
说完,根本不给李达康任何反驳的机会,赵立春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李达康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话筒的手无力地垂下。
完了。
原本最后的依仗,也断了。
他扶着办公桌,勉强站稳,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李达康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弃子……我李达康,终究也成了一颗弃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京州的繁华景象,顿感悲凉。
他必须给自己找条出路。
投向陈启明?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甘心!
他李达康纵横汉东官场二十年,何曾向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更何况,陈启明会接受他吗?
之前的种种对抗……裂痕实在太深了。
可不投向陈启明,他又能投向谁?
沙瑞金?
那个被陈启明当众气晕的省委书记?
他能是陈启明的对手吗?
李达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之中。
赵立春放下给李达康的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沉吟片刻,又拨通了高育良的号码。
这一次,他的语气截然不同。
“育良啊,没打扰你休息吧?”赵立春的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温和,甚至还有几分歉意。
高育良刚刚向陈启明坦白了一切,正处在一种复杂而释然的情绪中。
接到赵立春的电话,他有些意外,但还是躬敬地回应:“老书记,您太客气了。还没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育良,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赵立春开门见山,语气诚恳。
“过去……我用小高的事情拿捏你,是我不对,是我赵立春对不起你。”
“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年的压力和困扰,我在这里,向你郑重地说声对不起。”
高育良闻言,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强势了一辈子的赵立春,竟然会向他低头认错。
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老书记,都过去了。说实话,我确实怨过。”
“但现在……我也能理解您的处境和手段。”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把持不住,怪不得别人。”
“但我也不后悔。”
“你能这么想,我心里也好受些。”赵立春似乎松了口气,随即问道。
“我听说……你向陈启明坦白了一切?”
高育良心中一动,没想到赵立春消息如此灵通,他坦然承认:“是,老书记。我累了,不想再戴着面具活下去了。”
“所有的事情,我都向陈常务和组织做了彻底交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传来赵立春带着感慨的声音:“好!育良,你有魄力!这一步,走得对!陈启明此人,虽然年轻,但格局宏大,手段正大光明。”
“你向他坦白,寻求解脱,是明智之举。他……怎么处理?”
“陈常务给了我内部处理的机会,让我深刻检讨,保留职务。”高育良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那就好,那就好!”赵立春连声说道,似乎真心为高育良感到高兴。
“育良啊,看来陈启明是真心容人,也懂得用人。”
“你跟着他,比跟着我,或者跟着沙瑞金,都要安全一些。”
他话锋一转,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道:“不过,育良,有句话,我作为老领导,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老书记请讲。”
“你现在既然已经选择了站在陈启明这边,那就安心做事。”赵立春压低了声音。
“但是,最好不要过于得罪沙瑞金。”
“毕竟,你的年纪和位置在这里,未来的进步空间已经不大了。”
“陈启明前途无量,但他未来的战场可能在更高处,未必能一直罩着你。”
“而沙瑞金,只要他一天是省委书记,就依然掌握着不小的权力。”
“彻底得罪了他,对你没有好处。有时候,保持一点模糊,留一丝馀地,未必是坏事。”
高育良认真听着,他知道这是赵立春几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之谈。
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谢谢老书记提醒,我明白了,我会把握分寸的。”
“恩,你明白就好。”赵立春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心事,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好了,我就不多说了。育良,保重身体。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象这样聊天了。”
“老书记,您也多保重。”高育良真诚地说道。
尽管有过恩怨,但此刻,他对这位老领导,更多是一种复杂的释然和一丝淡淡的怅惘。
挂断电话,赵立春靠在太师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