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这番话彻底割裂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吴老师呆呆地看着高育良,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她脸上的愤怒、委屈、惊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她明白了,高育良已经为她,也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这退路,残忍而真实。
“好……好……高育良……”吴老师喃喃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既然你这么绝情……那你就去坦白吧……我走……我走!”
她说完,猛地转身,踉跟跄跄地走出了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高育良站在原地,听着楼上载来隐约的的哭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去安慰,也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
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虚席卷而来。
他在书房里静立了许久,直到楼上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死寂。
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加密的电话,拨通了那个远在新港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一个温柔而带着些许怯意的女声:“喂?高老师?”
听到这个声音,高育良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他对着话筒,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道:“小凤,是我。”
“收拾一下吧,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你一个人待在新港的日子,结束了。”
“我们……安全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拿我们的事做文章,再也……没人能算计我们了。”
“回来吧,我们一家团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了高小凤的抽泣声。
那是喜极而泣。
省委大楼,陈启明办公室。
高育良坐在陈启明对面,这位平日里儒雅从容的政法委书记,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但微微颤斗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将一个厚厚的的牛皮纸文档袋,缓缓推到了陈启明面前。
“启明同志。”高育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澈。
“这里面的材料,记录了我个人存在的一些严重问题和个人情况。”
“今天,我主动向组织,也向你坦白。”
陈启明看着那个文档袋,又看看高育良,也严肃起来。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档袋,而是亲自给高育良倒了杯茶,语气平和。
“育良同志,你能主动来找我,说明你对组织是信任的,也是有担当的。”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开始叙述那段他隐藏最深的过往。
“我和吴惠芬老师,其实早在2008年,就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
“原因……是我结识了高小凤女士,并与她在新港注册结婚。”
“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现在在新港生活。”
尽管陈启明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高育良亲口说出这些隐秘时,内心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意味着,高育良被他收服了。
这是一场真正的大胜,不亚于硬刚气晕沙瑞金。
一向心高气傲的高育良,从未向沙瑞金低头的高书记。
居然在今天向他低头了!
高育良继续说着,语气带着谶悔和坦然。
“我知道,这是我的严重错误。”
“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我姑负了组织的培养和信任,突破了底线。”
“这件事,赵立春同志是知情的,并且……他一直以此作为要挟,让我在汉东的许多问题上,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维持所谓的平衡。”
“现在,我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如何处置,我高育良绝无怨言,愿意接受组织的一切审查和处理决定。”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启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思了片刻。
他了解高育良的为人,知道他心高气傲,困于情网,又被赵立春拿捏,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而且,高育良在汉东政法系统经营多年,能力突出,在学界和实务界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他在常委会后期,客观上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没有倒向沙瑞金。
对于这样一个主动坦白且有能力的干部,陈启明的策略依旧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
他缓缓开口,语气严肃却带着温度。
“育良同志,你能主动向组织坦白,这个态度是好的,也体现了你对组织的信任。”
“你刚才说的情况,性质确实严重,涉及个人作风和纪律。”
高育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陈启明。
陈启明话锋随即一转。
“但是,考虑到你能主动交代问题,认识深刻,并且……在汉东近期的复杂局面中,能够顾全大局,没有做出更错误的决择。”
“我一向认为,处理干部的目的,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他看着高育良,给出了最终的定调。
“我的意见是,对你的问题,内部处理。”
“你需要向省委提交一份深刻的书面检查,并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检讨。”
“至于高小凤女士和孩子那边……你要妥善处理好关系,确保不再引发新的问题。”
“组织上对此不再深究,但希望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个处理结果,高育良愣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涌上心头,眼框瞬间湿润了。
这比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要好!
陈启明貌似说得挺严重的,但处理结果其实就一个检讨。
他得以保留了职务和级别,这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得以延续,体面和尊严也保住了大部分。
陈启明这是真的给了他一条生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安稳着陆的机会!
“启明……不,陈常务!”高育良激动地站起身,声音哽咽,向着陈启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谢谢组织!给了我这次机会!我高育良……感激不尽!”
“我一定深刻反省,在工作岗位上,发挥馀热,绝不姑负你的信任和组织的宽大处理。”
看着高育良如释重负的样子,陈启明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和。
“好了,育良同志,坐下吧。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的路,要走稳。”
“是!是!”高育良连连点头,擦拭着眼角,心中充满了劫后馀生的庆幸和对陈启明的由衷感激。
他知道,自己这把悬在头顶多年的利剑,终于被陈启明以一种最温和的方式取了下来。
他高育良,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京州军区医院的特殊病房内。
沙瑞金已经醒转,但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充满了疲惫和挫败。
常委会上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沙瑞金精神一振,连忙强撑着坐起身,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这才躬敬地接起电话。
“爸……”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