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明转身对李长生吩咐道:“长生,你亲自去一趟省纪委,请田国富书记晚上八点,到四号楼我的住处来一趟。”
“就说我新得了一些好茶,想请他品鉴品鉴,顺便聊聊工作。”
李长生心领神会,立刻应道:“好的,省长,我马上去安排。”
陈启明补充道:“语气要自然,就象老朋友闲聊。”
“另外,把近期关于国企改革,尤其是能源领域的一些政策文档和研究报告,整理一份简要的要点给我,晚上要用。”
“明白。”李长生迅速记录下要点,转身离去。
陈启明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目光沉静。
他必须赶在沙瑞金可能出现的干预之前,先将事情的基调定下来。
田国富是关键一环,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纪委书记,立场看似中立,实则滑不溜手,需要好好下一番功夫。
晚上八点整,田国富准时敲响了四号楼书房的门。
“陈常务,叼扰了。”田国富依旧是那副团和气的模样,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听说你这儿有好茶,我这馋虫可是被勾起来了。”
“国富书记肯赏光,是我的荣幸。”陈启明笑着起身相迎,引他到茶海前坐下。
“武夷山母树的大红袍,量极少,朋友匀了一点,正好请你这位行家品鉴品鉴。”
茶香袅袅中,两人先是闲聊了几句京城旧事和汉东近况,气氛轻松融洽。
几杯茶过后,陈启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看似随意地切入了正题。
“国富书记,这次请你来,除了品茶,主要还是想跟你沟通一下汉东油气集团那边的情况。”陈启明语气平和,仿佛在讨论一件寻常工作。
“刘新建被带走后,集团内部人心惶惶,这对我们省能源安全和即将落地的国家级项目,可不是什么好事。”
田国富捧着茶杯,吹了吹气,慢悠悠地说:“是啊,陈常务考虑得周到。”
“这么大一个集团,又是能源命脉,稳定是第一位的。”
“不知道陈常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陈启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地看着田国富:“我的想法是,对于刘新建案,乃至汉东油气集团暴露出的问题,我们的处理原则应该是——高举轻放。”
“哦?高举轻放?”田国富眉头微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愿闻其详。”
“所谓高举,就是态度要坚决,声势要造足。”陈启明解释道。
“要在各种场合,尤其是你们纪委系统的会议上,明确强调省委省政府对国企腐败零容忍的态度,要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和法纪威慑。”
“这一点,必须做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惩治腐败、整顿吏治的决心。”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田国富的反应,继续道:“而轻放,则是指处理的范围和尺度要精准控制。”
“目标是刘新建及其内核圈子的少数人,目的是清除害群之马,挽回国有资产损失,完善企业内部监管。”
“绝不能搞扩大化,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影响企业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动摇汉东经济的根基。”
田国富沉吟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高举……是为了形成震慑,轻放……是为了维护稳定和发展。陈常务,你这个思路,很有辩证法嘛。”
陈启明点点头:“没错。国富书记,你是老纪检了,应该很清楚。”
“有些时候,面面俱到反而可能一事无成,甚至会引发不必要的震荡。”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把两个国家级项目落实好。”
“这就需要一个相对稳定、可预期的内部环境。”
“揪出刘新建这条蛀虫,足以警示后人。”
“但如果牵扯太广,弄得全省国企干部人人自危,谁还敢放手干事?那才是真正损害了汉东的发展大计。”
他拿起茶壶,给田国富续上茶水,推心置腹地说:“这件事,沙书记是签了字的,方向是明确的。”
“但具体操作上,如何把握这个火候,既体现纪律的严肃性,又保护干部干事创业的积极性,就需要你我,特别是你们纪委,来精心把控了。”
“我相信,在田书记的领导下,省纪委一定能把握好这个分寸,实现最好的政治效果、纪法效果和社会效果。”
田国富默默品着茶,脑中飞速权衡。
陈启明这番谋划,既符合当前稳中求进的总基调,又能迅速平息因刘新建案可能引发的波澜,确保经济工作不受干扰。
更重要的是,陈启明将具体执行和高举的声势营造交给了纪委,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展现纪委作为的好机会。
事情办好了,既能向沙瑞金交代,也能在陈启明这里卖个人情。
至于其他的,他乐得装糊涂。
“哈哈,陈常务一番高论,让我茅塞顿开啊。”田国富放下茶杯,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确实,办案不是目的,推动工作、促进发展才是根本。”
“维护汉东稳定发展的大局,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省纪委坚决拥护省委的决策,一定会按照你刚才定的这个调子,把刘新建案办好、办稳、办出效果来。”
他顿了顿,表态道:“高举这方面你放心,我们纪委马上就会召开系统内的会议,统一思想,明确要求,把声势造出去,形成有力震慑。”
“至于轻放,我们也会在具体办案中严格把握政策界限,确保不纵不枉,不影响大局。”
陈启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田国富这一关,算是基本过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举杯,以茶代酒,达成了默契。
“那就辛苦国富书记了。”陈启明郑重说道。
“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沟通。”
送走田国富后,陈启明站在书房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
田国富的配合在意料之中,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也懂得顺势而为。
只要不触及他自身的安危和利益,在沙瑞金和自己之间,他更愿意做一个两边下注的骑墙派。
而自己给出的高举轻放策略,正好满足了他既要政绩又不想担太大风险的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