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入病房,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百草趴在若白床边浅眠,脸颊压着交叠的手臂,散落的发丝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她的右腿还打着厚重的石膏,以一种别扭的角度伸在椅子旁。
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急促了些。
百草立刻惊醒,睫毛颤动几下后猛地抬头——正对上若白清明的目光。他醒了,真的醒了,不再是前几天那种朦胧的半意识状态,而是真正清醒地看着她。氧气面罩己经被换成鼻导管,让他苍白的嘴唇得以显露,此刻正微微上扬成一个虚弱的微笑。
"若白师兄"百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床单。三天了,自从那个危急之夜后,她每天都在等待这一刻,现在反而不知所措。
若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分开:"水"
百草手忙脚乱地倒水,差点碰翻床头柜上的药瓶。她小心地托起若白的后颈,将杯沿贴近他的嘴唇。这个动作让她靠得极近,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和脖颈处跳动的脉搏。若白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嘴角溢出的水珠被她用纸巾轻轻拭去——这些细微的接触让百草耳尖发烫。
"谢谢。"若白的声音沙哑但清晰,目光落在她打着石膏的腿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的伤"
"没事的!"百草急忙打断他,放下水杯时故意弄出很大声响以掩饰慌张,"只是轻微撕裂,医生说再有两周就能拆石膏了。"这当然是谎言,但她不愿若白刚醒来就为自己担心。
若白显然不信,但他太虚弱,无法追问。他尝试撑起身子,手臂却颤抖得厉害,又跌回枕头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呼吸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百草从未见过这样的若白——那个在训练场上永远挺拔如松的师兄,此刻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别急,"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医生说你的肺部感染很严重,需要慢慢恢复。"
若白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当他再次睁眼时,百草惊讶地发现那向来冷静的眸子里竟有一丝水光。
"比赛"他艰难地开口,"我看到了最后那招"
百草瞪大眼睛:"你看到了?可你当时不是在手术"
若白的嘴角又扬起那个虚弱的微笑:"收音机听到了你的胜利"
百草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手术室里,他还听了她的比赛。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掩饰突然发热的眼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膏边缘。
一阵沉默后,若白突然动了动右手,小指微微勾起。百草疑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动作,首到若白疲惫地叹了口气:"手"
百草这才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他的。若白的手指冰凉而无力,但这个简单的连接却让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勾着她的手指整夜守候。
"你瘦了。"若白突然说,目光扫过她宽大的病号服。
百草下意识拉了拉衣领:"哪有,医院的饭很好吃,我每顿都"话音未落,她的胃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戳穿了这善意的谎言。
若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百草连忙解释:"只是刚才太急着来看你,忘了吃早饭"
"现在去。"若白用那种熟悉的、不容反驳的教练口吻说,尽管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百草张嘴想反对,但若白己经闭上眼睛,一副"不吃饭就不理你"的固执表情。她只好妥协:"那我很快回来。"
当她单腿蹦到门口时,身后传来若白微弱的声音:"用轮椅"
百草回头,看到若白虽然闭着眼,但手指正指着角落里的轮椅。她忍不住笑了——即使躺在病床上,若白师兄还是那个若白师兄。
食堂里,百草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又打包了一份清粥准备带给若白。回病房的路上,她遇到了查房的主治医生。
"啊,正好,"医生翻看手中的病历,"若白患者今早的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下午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他的恢复速度令人惊讶。"
百草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那他什么时候能"
"别急,"医生笑着打断她,"肺部感染造成的损伤需要长期调养,至少一个月内不能进行任何剧烈运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百草的石膏腿,"这话我也该对你说。你的膝盖恢复得不如预期,如果再不好好休息,可能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百草低头盯着自己的石膏,没有回应。她知道医生说的是事实,但比起若白的康复,自己的伤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回到icu时,百草发现若白床前围着一群医护人员,正在准备转移。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熟练地拔除各种管线,只保留最基本的输液和鼻导管。当护士扶若白坐起来时,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显示出这个简单动作带来的痛苦,但他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转移到普通病房的过程缓慢而谨慎。百草推着轮椅跟在担架床后面,目光一刻不离若白。当终于安顿好一切,医护人员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中液体滴落的声音。
阳光透过新病房的窗户洒进来,比icu里明亮许多。若白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闭目养神,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百草悄悄打量着他——瘦削的脸庞,突出的锁骨,手背上密集的针孔,这些都是这场生死考验留下的痕迹。
"别盯着看。"若白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百草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发热:"我我没"
若白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又浮现那个微弱的微笑。他慢慢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个无声的邀请。
百草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若白的手指缓缓合拢,包裹住她的手。他的握力很轻,却让百草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跟我说说道馆的事。"若白轻声请求。
于是百草开始讲述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晓萤每天带来的道馆消息,亦枫如何勉强应付那群调皮的小学员,梅玲和秀琴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加紧训练她刻意避开了婷宜的情况和自己膝盖的真实伤情,只挑那些轻松愉快的话题。
若白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皱眉,但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百草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注意到若白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呼吸也逐渐绵长。
"睡吧,"她轻声说,用空着的那只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我就在这里。"
若白模糊地"嗯"了一声,手指却收紧了些,像是怕她离开。百草微笑着保证:"我不走,我保证。"
首到确认若白完全入睡,百草才允许自己放松下来。她小心地调整姿势,将打着石膏的腿搁在旁边的椅子上,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咬住嘴唇忍住痛呼,生怕吵醒若白。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百草看着这影子,突然想起以前训练时的傍晚,他们的影子也是这样长长地映在道馆的地板上,一前一后,永不相交。而现在,他们的影子终于重叠在了一起,安静而和谐。
傍晚时分,晓萤和初原前来探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百草趴在若白床边睡着了,手还被他握着;而若白虽然也在沉睡,但嘴角的线条比平时柔和许多。
晓萤蹑手蹑脚地放下带来的水果和换洗衣物,对初原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悄悄退出病房,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夜晚。
夜深时,百草被膝盖的钝痛惊醒。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止痛药,却听到黑暗中传来若白的声音:"疼?"
百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若白握着,而他显然己经醒了一段时间,正借着月光观察她的表情。她下意识想否认,但膝盖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
"药在抽屉"若白松开她的手,指向床头柜。
百草惊讶于他对病房的熟悉——他才转来不到一天,却己经记住了物品的位置。她取出药片和水吞下,回头发现若白正试图坐起来。
"别动!"她急忙按住他,"你需要休息"
"你也是。"若白固执地说,指了指旁边的空病床,"躺下。"
百草想拒绝,但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的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在若白坚持的目光下,她只好慢慢挪到那张床上,小心地安置好打着石膏的腿。
"我没事的"她躺下时还在嘟囔,却己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若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轻柔却坚定:"我们一起回去。"
百草在陷入梦乡前模糊地想,这个"回去"不仅仅是指出院,更是指回到道馆,回到训练场,回到他们共同的那个世界。这个认知让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膝盖的疼痛。
月光洒在两床之间的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河流,连接着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强的灵魂。监护仪的滴答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同步,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奏响了一曲无声的默契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