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是厚重的柚木制成，黄铜门把手被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沈夜调整呼吸，抬手，用指关节叩响了门板。
“咚，咚咚。”
声音沉闷，像是敲在棺材上。
门内没有立刻回应。
沈夜的心悬了起来，难道里面没人？
他耐着性子，再次敲门。
“进来。”
一个年轻、略带尖锐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沈夜推开门，一股暖气夹杂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他想象中的课长办公室，而是一间外室。一个穿着文职制服、戴着眼镜的年轻日本文员正坐在办公桌后，头也不抬地处理着文件。
【侦察！】
【姓名：中村雄介】
【身份：特高课课长室文员】
【状态：专注，轻微的优越感，不耐烦】
中村头也不抬，用笔尖点了点桌面：“什么事？”
“您好，”沈夜立刻躬身，将姿态放得更低，“我是电信会社的，奉命前来检修课长办公室的电话线路。”
中村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审视地打量着沈夜。
他的目光在沈夜那身半旧的工作服和沾了些许灰尘的工具箱上停留了片刻。
“工作单。”他伸出手，语气里带着命令。
“嗨！”
沈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伪造的工作单，双手奉上。
中村接过，凑到台灯下仔细检查，甚至用手指捻了捻上面的印章。
沈夜的后心又开始冒汗。
黑市买来的假章，骗骗门口的卫兵或许还行，在这种专职文员面前，不知道能有多大效力。
“线路问题在哪？”中村总算放下了工作单，但怀疑并未消除。
“报告说，课长办公室的电话有杂音。”沈夜指了指通往内室的另一扇门。
中村皱起眉：“课长正在开会，你不能进去。先检查外面的线路。”
“嗨！嗨！”沈"夜连声应道，心里却是一喜。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打开工具箱，装模作样地拿出听筒和测线器，开始检查墙角的接线盒。
中村的视线像芒刺一样扎在他的背上，让他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沈夜的动作不快不慢，每一个步骤都像是教科书般标准。这是他昨天下午在电信公司门口，对着真正的维修工模仿练习了上百遍的结果。
他一边检查，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扫视整个房间。
外室不大，一桌一椅，一排文件柜，都锁着。通往内室的门紧闭着。
想从中村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绝无可能。
必须把他支开！
沈夜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接线盒上。那是一个老旧的铁盒子，里面的线路犬牙交错，绝缘胶皮己经有些老化。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啊”沈夜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中村的目光立刻射了过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夜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指着接线盒里的一处，“这里的线路绝缘层好像有点破损，可能会有短路的风险。
他说着，拿起工具钳，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似乎想要进行处理。
中村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到他身后：“那就快点修好！课长的电话不能出任何问题！”
“嗨！”
沈夜的手在接线盒里忙碌着，身体恰好挡住了中村的视线。
他的手指，却在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用钳子的金属尖端，轻轻触碰了两根相邻的裸露铜线。
“滋啦！”
一串微弱的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股焦糊味。
整个办公室的灯光，瞬间暗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中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八嘎！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沈夜立刻缩回手，脸上全是“惊慌失措”，“它它自己短路了！可能是线路老化”
他的话还没说完，走廊里传来一阵骚动。
隔壁一间办公室的门被拉开，有人用日语大声喊道：“怎么回事？刚才跳闸了？”
“我的文件打印机停了！”
中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特高课总部，任何一点电力不稳都可能影响到电讯室和审讯室。这个责任，他一个小小文员可担不起。
“你！待在这里，不许动！”
中村恶狠狠地瞪了沈夜一眼，然后拉开门，快步冲了出去，大概是去总务科或者配电室报告情况了。
机会！
沈夜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立刻丢下工具，一个箭步冲到内室门前，轻轻转动门把手。
门没锁！
他闪身而入，并顺手将门虚掩。佐藤健一的办公室，终于呈现在他眼前。
房间比外面大得多，布置得井井有條。一张巨大的黑漆办公桌摆在正中，桌面上文件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墙边是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中日文书籍，从军事理论到古典文学，无所不包。
另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上海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针，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点。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雪茄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
这是一个极度自律、冷静而危险的人的办公室。
沈夜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首奔办公桌。
他的视线如同一台高速扫描仪，迅速掠过桌面。
《帝国陆军情报工作手册》、《中国主要城市兵力分布图》
然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桌子最左侧，一份用红色文件夹装着的文件，标题用汉字清晰地写着——「桜花剿滅」作戦計画書（草案）。
找到了！
沈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他从工具服的内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物体。
德国ox微型相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间谍工具。
他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迅速铺平。一共三页，全是日文，布满了表格和手写的批注。
他举起相机，对准第一页。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快门的瞬间——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反应正从12点钟方向高速接近！】
【目标人物（佐藤健一）正在返回！预计抵达时间：15秒！】
脑海中，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尖啸，鲜红的字体疯狂闪烁！
十五秒！
他怎么会回来？！会议提前结束了？
沈夜的大脑嗡的一声，来不及思考任何原因。
拍照？来不及了！三页纸，十五秒钟，就算拍完也绝对没时间离开！
逃？现在冲出去，正好和佐藤在门口撞个满怀！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沈夜猛地合上文件夹，将其恢复原位。
他的目光疯狂扫视整个房间，寻找藏身之处。
桌子底下？不行，太容易被发现。
书柜后面？没有缝隙。
衣帽架？只能挡住身体的一部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房间角落那厚重的、一首垂到地面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上。
没得选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身体像泥鳅一样，钻进了窗帘与墙壁之间那道仅有二十厘米宽的狭窄缝隙。
他将自己死死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收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同一秒。
“咔哒。”
办公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响。
紧接着，门被推开。
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踏上了办公室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