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习完法术后,陈言不再有片刻的尤豫。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环境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文献室,朝着神殿的心脏地带——主礼拜堂潜行而去。
深夜的礼拜堂空旷而寂静,只有一排排长明烛火在巨大的穹顶下静静燃烧,将高大的立柱和祷告长椅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圣油和冷香的气味,神圣而庄严。
他们没有走中央的信道,而是沿着两侧墙壁的阴影,利用立柱和雕像作为掩护,一步步地向着最深处的至高圣坛靠近。
而陈言则紧随其后,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时刻感知着周围可能存在的魔法陷阱和守卫。
终于,他们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至高圣坛的后方。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同时一沉。
正如那年轻修道士所说,圣坛的基座后方,一块巨大的、与周围地面严丝合缝的方形石板,正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柔和的圣光。
那光芒形成了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壁垒,上面流淌着属于洛山达的、复杂的秩序符文。这无疑是安布罗斯主宰亲手设下的神术封印。
而在石板的两侧,各站着一名身披重甲、手按巨剑的圣殿骑士。他们就是那年轻修道士口中的“净化者”。
他们如同两尊钢铁雕像,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深度冥想,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却比任何巡逻的卫兵都要可怕得多。
陈言缓缓蹲下身,不敢靠得太近,他将手掌虚按在地面上,尝试用自己那被蝌蚪强化过的精神力,去感知那道神术封印之下的能量波动。
起初,他只能感觉到那股纯粹、浩瀚、如同太阳般温暖的圣光之力,磅礴而不可侵犯。
但随着他将感知力不断下沉,试图穿透这层圣光壁垒时,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
在那片纯粹的光明之下,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隐约感知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那不是亡灵的死气,也不是深渊的混沌……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精神污染的、如同蛛网般精密而有序的邪恶能量。
更诡异的是,这股邪恶能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充满了暴虐与铁腕秩序的、属于神只的黑暗气息。
“怎么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问道。
陈言缓缓收回感知,脸色变得无比困惑和凝重。
“我感觉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他低声回应,“石板上复盖着一层无比纯粹的圣光壁垒,毫无疑问是安布罗斯亲手设下的封印。但是……从封印的缝隙里,我能感觉到另一种能量在渗透出来。”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陈言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疑惑,“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合能量,一部分冰冷而扭曲,充满了精神污染,象是……夺心魔的灵能。而另一部分,则充满了铁腕、暴虐的秩序感,和我们那位同伴身上的诅咒……同出一源。”
“暴君……”
“是的。”陈言点了点头,“两种截然不同的邪恶力量,被完美地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又被一道属于晨曦之主的、纯粹的神术封印,镇压在了下面。”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一种巨大的疑惑和不安,笼罩了他们。
这个发现,彻底推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
安布罗斯主宰的行为,不再是简单的“被腐化”或“背叛”可以解释的了。
如果他真的是敌人,为何要用自己最纯粹的神力,去设下封印,镇压这股邪恶?
可如果他仍是洛山达的忠诚信徒,他又为何要将班恩和夺心魔的混合能量,藏在神殿最内核的地下墓穴之中?
这相互矛盾的景象,再加之神殿里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思想被“格式化”的神殿人员,共同构成了一个无解的谜题,让陈言和金·托都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他们意识到,这里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们走。”
他知道,眼前这道由主宰级人物亲手设下的,充满了矛盾的神力封印,绝不是他们两个人靠着小聪明和蛮力就能破解的。
继续留在这里,一旦被发现,他们将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现在,他们已经拿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情报。
他明白,这次侦察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些颠复性的信息安全带回。
两人再次融入阴影,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撤出了这座被诡异“宁静”所笼罩的日升之屋。
直到重新回到下城区那混杂着人声与麦酒香气的安全地带,陈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铜丝,发动了【传讯术】。
他的目标,正是那位自以为已经掌控一切的“导师”
一段经过精心编排的、充满了“重大发现”和“急切”的报告,无声地传递了过去:
“导师,我已潜入日升之屋内核地带!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地下墓穴的入口被安布罗斯主宰用他个人的强大神力封印了,我无法进入。
但我能感觉到,封印之下,【洛山达之血】的气息确实存在!安布罗斯似乎在用圣物进行某种未知的仪式,他有自己的图谋!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仪式前阻止他!”
他将“圣物被取走”这个谎言,替换成了更具煽动性的“安布罗斯在用圣物进行秘密仪式”,这同样能给塞巴斯蒂安带去巨大的压力和猜忌。
做完这一切,陈言才感到一阵精神上的极度疲惫。
他不再停留,拉低兜帽,迅速返回德拉库尔庄园。
当陈言推开密室的门时,伊莱莎和艾琳娜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马克洛也刚刚赶到,正与她们分享着在下城区的情报。
“怎么样?”伊莱莎急切地问道。
“我们失败了,”陈言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入口被安布罗斯用我们无法破解的神术封印了。”
伊莱莎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毕竟身为博德之门的晨曦主宰,实力不容小觑。
但陈言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将自己在封印上感知到的、那股属于晨曦之主、班恩和夺心魔的三重混合能量,以及安布罗斯行为的种种矛盾,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密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同时镇压并利用着两种邪恶力量的……洛山达信徒?”艾琳娜的眼眸中,闪铄起了光芒,“有意思,这可比单纯的背叛者要有趣得多了。”
就在众人为这个无解的谜题而感到困惑时,陈言却说出了那个对团队其他人而言,却是颠复性的情报。
“而且,我从瑰晨修道院的大导师那里得知了一件事。”他的目光转向伊莱莎。
“安布罗斯之所以能名正言顺地取走圣物,是因为他带来了一份神谕。神谕上说,再过数日,【洛山达之血】将在日升之屋,正式移交给你,伊莱莎。作为新晋的神选,你将成为它新的执掌者。”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密室中炸响。
伊莱莎的眉头紧锁,她没有说话,但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却充满了冰冷的、洞悉一切的警剔。
她已经明白,自己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陈言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看着在场的同伴,用一种无比冷静和清淅的语调,接管了话题。
“现在,安布罗斯主宰的真实意图,是我们最大的谜题。他究竟是背叛者,是合作者,还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我们都不得而知。”
“所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无论他表现出什么姿态,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必须将他视为最危险、最不可预测的对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我已经将安布罗斯在用圣物进行秘密仪式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塞巴斯蒂安。”
“以他的多疑和贪婪,这份情报足以让他对安布罗斯的戒心提到最高。”陈言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而笃定。
“两个彼此猜忌的敌人,总比一个全力对付我们的敌人要好处理,他会替我们去试探安布罗斯的虚实,”他最后总结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创造出的混乱中,煽风点火,从而找到属于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