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雾气还没消散,竽头村的村口便聚满了人。
他们不多,零零散散一小群,但每个人都带着沉默的庄重和谢意。
送别没有旗帜,也没有鲜花,只有一筐装满了竽头干和黑面包的藤筐被摆在道路中。
村长艾布站在最前方,依旧戴着那顶旧毡帽,眼神如狮鹫般锐利,却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
“外乡人,你救了村子”村长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感激,“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一员,但我们会永远记住你。”
陈言点了点头,俯身拎起那一筐干粮,将它扎入背囊侧袋。
“波克,等你们到了博德之门,要是遇到一个左眼下有颗痣、脾气很冲的半身人,跟她说,我还活着,一直在等她回家。”
一位半身人妇女轻声开口,手里还拿着十几枚铜币,硬要往波克怀里塞。
波克手忙脚乱地接过,嘴里含着半块竽头干,含糊着答应:“知道了,安娜婶婶,我一定替你打听顺便替你揍她一顿。”
众人笑出了声,村长也开口说道:“波克,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和你的朋友,不要丢了你祖先的荣光”
波克刚想回应时,一名半身人少年从村子的西边气喘吁吁跑来。
“村长!波克哥哥!泥沼西边血腥味比昨天还要重了而且飘的很远!”
空气顿时变得安静了。
昨天村子突然出现夺心魔,已经让大家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现在这个消息,更是当头一棒。
村长艾布面色沉重,转向陈言与波克。
“希望你们离开前能去那边看看,但要小心,夺心魔可能不是独行。”
随后他转身,告诉村民们做好搬迁村子的准备。
这片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无论那是不是另外一个夺心魔,大家都得离开,查找新的安全之地。
陈言和波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迟疑。
他与波克一前一后,朝着泥沼西方走去。
塔斯沼的西边,是一片低洼的湿地与断木交错的荒野。
沼泽的味道本就不干净,但此刻混着血腥气,腥涩而浓重,令人作呕。
波克蹲下身,掰开几片草叶,指着一块陷落的烂泥地:“昨天我们拔竽头的时候还平着,今天象是被什么大东西拖过去了。”
陈言扫过那一处地表。
泥泞中确实有一道浅浅的拖痕,但不象是拖过去的,反而更象是某种生物爬动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远处倒伏的藤曼树旁边。
而在树根的另一侧,有什么在轻微地反光。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靠近。
陈言走在前头,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接近之后,他第一个发现了情况。
树根旁,是一位女性。
她半躺在一棵倒木旁边,身上穿着一副破损的中型金属板甲,整个人几乎被泥与血染满。
盔甲的表面满是撕裂的抓痕与魔法轰击的焦痕,象是经历了某种危险的战斗。
而在她的破碎的左护肩下方,一枚徽章紧贴皮肤。
那是一张玫瑰红圆盘。
【洛山达-晨曦之主】
【他是所有邪恶的敌人,他的信徒也是,很显然现在的你算是一个邪恶生物,不是吗?】
看着眼前弹出的提示,陈言眉头一皱。
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很大概率是将那夺心魔重伤的存在。
波克凑近了几步,神情一震,将掏出的匕首收好。
“她还在喘气她还活着!”
女圣武士的脸被血污和汗水糊住,看不清本貌,但紧皱的眉头与抿住的嘴唇透露出坚毅。
她呼吸极浅,几近濒死,双手死死抓着一柄破碎的硬头锤。
风吹动她碎发下的耳垂,耳坠是纯银打造的太阳印,在晨光未至的泥沼中反射出一抹暖光。
波克咽了口口水,低声咕哝。
“我、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种话但她长得真好看。”
陈言没有接话,只半跪在她身前,伸出两指试探她的颈部脉搏。
还在跳动,但微弱的和将要熄灭的烛火一般。
“她是一个职业者,我们得救她。”
陈言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波克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
“可我们只有竽头干和面包,顶多有一点止血的草药,怎么救她”
他说着说着开始翻起陈言腰间的藤筐。
扒拉了几下,尴尬地拎起一截干的像柴火的竽头干。
“带回村想办法。”
陈言动作沉稳地将那位女子从血泥地中抱起。
波克一愣,赶忙把散落在地的面包、草药和竽头干收拾好,小声嘀咕:“早知道出村前多备点药物了。”
二人沿着原路折返,踏过浮木小桥、穿过被雾气淹没的泥道,迅速赶回了竽头村。
村口的火把已经点了起来。
村长艾布站在村口,身后是几位神色肃然的长老们。
而他们中间,多出了一位身影。
那是一位身形比周围人都矮小的老妇人,正是村中年纪最大的半身人-艾金婆婆。
她见多识广,传闻她年轻的时候做过冒险者,是一个小队的成员。
陈言一出现,几道目光便落在他怀中那副染血的银甲上。
“从西边泥沼地找到的”他简明的开口。
村长艾布看着她身上的血迹,神色凝重,他点了点头:“果然,先抬进屋子里吧。”
艾金婆婆已经走近,她伸手试探了一下额头温度,又掀起她断裂的护肩:
“她护甲上的痕迹,不象是武器,更象是夺心魔的灵能造成的还有这个徽章,她应该是洛山达的圣武士。”
陈言没有多言,抱起那名女圣武士,快步走入最近的一间木屋。
屋中简陋,但还算干燥,床铺是藤织而成的半身人尺寸,勉强能容下这名身穿中甲的女性。
他小心将她放在床上,下一刻,村中长老、老妇、波克纷纷围拢而来。
屋内顿时被沉重的喘息声、脚步声和焦急的话语填满。
“先把盔甲脱了,小心别动她肋骨。”
“额头裂伤出血,用止血草压住,你那包给我!”
“她脸上全是泥和血,水!快拿水来!”
波克蹲在床边,尝试将她手中紧握的武器卸下。
那是一柄头部破裂的战锤,血迹与灰尘斑斑,象是与什么恐怖的东西正面硬拼过。
“她的手……捏得太紧了。”波克咬了咬牙,“我现在力气比原来大多了,但还是撬不开。”
陈言目光扫过。
女子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盔甲下的血迹已渗透粗布,伤口不止一处。
不仅是战斗重伤,更象是在透支生命力与意志的极限支撑后,终于倒下。
艾金婆婆此时也探了探她的颈动脉与胸膛,眉头紧锁:“不好了,她的生命力在急速下滑。”
一位按着伤口的老者焦急开口:“血止不住,她现在根本扛不住长途送去镇上了!”
“如果有牧师就好了!”
“我们村连神殿都没有,只有悠达拉的石象而已!”
一片慌乱中,波克跪坐在一旁,双手紧握,却不知道该把止血草按到哪处伤口。
他脸上的焦灼与自责掩盖了平日里的嘴碎,低声嘟哝着:
“如果我觉醒的是牧师就好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老妇人咬牙,拄杖一顿:“她是圣武士,也许还能撑一会儿……但不能再等两天!”
“最近的牧师也在荆棘镇,就算派人去请,也来不及了。”
空气里只剩下越来越低的喘息声。
那名女子的呼吸变得极浅,几乎要和屋内的火烛一同熄灭。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正在从生者的边界在线,一点点滑落。
就在此时。
陈言缓缓站起身,眼神平静如水。
“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