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不算太晚，母亲独自坐在炉火旁观看电视。
程跃瞥了一眼，是春节联欢晚会——此时，初一到初五期间，春节联欢晚会有多次重播，登台春晚的明星，会让亿万人民一遍遍观看，然后牢牢记住。
若非如此，大家怎么会抢破脑袋，参与春晚？
电视里，灯光变幻，高高的马尾辫甩来甩去，身穿红色短裙、红色长靴的张灰妹正在高喊“e on e on给我感觉——给我给我真的感觉……”
下个节目就是《天地龙鳞》，程跃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欣赏自己的表演。
几分钟后，电视里热烈的掌声经久不绝，饶是程跃，也不得不承认：人帅！歌靓！尤其是口型分秒不差，简直象是在现场真唱！
话说回来，他是真的在唱，只不过话筒没有收音，电视里播放的是提前录好的那盘磁带……
“妈，怎么样？”程跃傲然问道。
“还行。”
母亲觉得很棒，内心无比自豪，但她不会助长某人的嚣张气焰。淡淡回应一声后，紧接着问道：“你初几走？”
“走？什么意思？”程跃不满说道，“我刚回来两天！”
“你在家也是天天喝酒，不如到京城守着房子。”
这段时间，母亲每每想起那套天价四合院，彻夜难眠。
喝酒咱不争辩，可是对程跃来说，守着房子？难不成它能飞走？
于是更加不满：“现在那地方不能住人！”
“为什么不能住人？没大门？还是没有窗户？没有铺盖的话，我来准备，反正你要开车过去，方便携带。”
电视里正在播放林之炫、黄阁选、满文君、满姜四人的歌曲《打个电话》，程跃心想，果然只能打电话，不能见面……
他起身就走：“你看电视吧，我上楼睡觉。”
“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到门前，程跃突然转身，重新坐回板凳，嬉笑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你要是能够做到，我就走，保证守着那个价值千万的破房子，天天睁大眼睛，不睡觉，守好每一片破砖烂瓦！”
母亲警觉望来，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
程跃罕见的扭捏起来。
母亲的疑虑愈发浓烈，但她没有言声，只是牢牢盯着程跃。
好半晌，程跃陪笑说道：“你不是担心我在外边乱来吗？我告诉你，不会！因为我有女朋友。”
“谁？！”
强抑激动，刹那间，母亲的脑海里闪过今天见到的所有女孩……不对，虽说没有刻意观察，可她清楚自己的儿子，儿子没有表现出对任何女孩的特殊对待。
也不对。
有时候，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儿子了……
不成想程跃吐露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名字！
程跃说：“妈，你知不知道后排那个程薇？”
“哪个程薇？”母亲想了想，惊愕出声，“她？和你一般大小的、庆华家的？！”
“对。”
程跃的话语流畅起来：“你若是能和程薇她妈商量好，让程薇和我一起去京城——反正那房子以后她也要住——我就随时可以过去。”
“不可能！”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拍腿吼道，“你什么时候和程薇好上了？你才多大？程薇才多大？你现在就敢肯定，以后你俩一定结婚？亏你说得出口，让我给庆华说？我的脸皮没你那么厚！”
程跃郑重说道：“我不是脸皮厚，我说真的，以后一定会和程薇结婚！”
“谁信？”
“程薇信！”
说完，程跃也不纠缠，直接起身：“反正这就是条件，您若是能够做到，别说明天，就算是现在让我出发，我也会立刻动身！”
“你做梦吧！”
“刚好，我正要上楼做梦，麻烦您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起床，母亲没有再提让程跃回京，程跃也不吱声，俨然无事发生。
确实是年龄太小了，除了热恋中的情侣，盲目自信，旁人不会相信他们的将来。
两家的房子太近，父母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徜若谈了，又分了，母亲会觉得无颜见人，连家门都走不出去……
所以，她怎么可能去和庆华胡言乱语？
事实上，程跃也没有奢望母亲现在出面，他的意图，只是提前知会一声而已。
许多事，念叨多了，大家就会慢慢习惯。
这天，还得去探望三个姑姑。
程跃的奶奶有七个子女，前三个都是女儿，从程跃的父亲开始，是四个儿子。
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可避免，因此，程跃的父亲出生之后，不仅有爷爷奶奶溺爱，还有三个姐姐的精心照顾，在五六十年代，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也是饿不着他。
或许，这才是他性格散漫的原因所在？
姑姑们嫁得都不远，大姑直接就在同村。况且程跃有车代步，到得目的地，放下年礼，立即闪人，很快就走完一遍。
到得此时，不管怎么说，程跃没有偷懒，他踏踏实实地走完了该走到亲戚，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不会再有。
时间来到午后，宋乐乐打来电话，语调轻柔：有时间吗？可以去她的家里坐坐，她邀请的人不多，小范围会更自在。
程跃看了看身边的程薇，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和女朋友一起，在阳台宫。”
电话里沉默了会儿，无声断掉。
即便是隐约听到了电话里的女声，程薇没有多言，只是在虔诚的礼拜眼前这颗巨型银杏树。
这年头，除了香客和门前那些骗人的算命老头，阳台宫人流不多，没有导游，标识标牌也无，所以程跃有机会胡言乱语。
他指着枝繁叶茂、且周边衍生出许多小树的巨型银杏树说：“程薇，你知道这棵树的神奇之处吗？你看，那里寄生着一颗杵树，象不象一柄宝剑？我觉得不象，但是别人说像，他们说这叫‘怀揣宝剑’；还有，这棵树活了一千九百馀年，仍然枝繁叶茂，被称为‘不老树’；再加之它孕育了这么多的小树，又被称为‘子孙满堂’。”
顿了顿，程跃问道：“所以，今天你拜了这颗银杏树，是准备给我生几个女儿或者儿子？”
刹那间，程薇娇嫩的脸蛋鲜红欲滴，她剜了程跃一眼后，低头快步远离。
“别跑。”
程跃在她身后呼喊：“等我给你讲讲李白和玉真公主在这里偷情的故事，我还会背李白给她写的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