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呆了一周,拍完《烟花易冷》的v后,回返京城。
曾念评清楚,斥资一百多万,他得主动让领导看到钱花在何处。
成片后,他邀请韩三坪与张合平,在中影的小型播放厅,观看v。
他剪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需要歌声,因为韩三坪和张合平都喜欢这首歌,只要看完故事,v的拼图,两人自然清楚。
荧幕上,山水画上,《烟花易冷》四个大字缓缓隐去——
晨光通过考古现场的边缘,洒在潮湿的泥土上。
林翩翩小心翼翼地用毛刷清理着刚出土的一枚玉佩。
渐渐地,玉佩露出温润的颜色。
玉佩上雕刻着古朴的双鱼缠绕图案,只是其中一条鱼尾,有了一道清淅的断痕,象是被人生生摔裂。
在玉佩的不远处,是一方残破的青石,象是某座建筑的台基。
当林翩翩拂去石上的泥土后,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上面有两个深深刻画的古体字:“翩翩”。
莫名的酸楚,瞬间涌上她的鼻尖。
画面闪回。
北魏永平年间,洛邑。
佛寺的钟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与朱雀大街的市井喧嚣交织在一起。上元灯节,火树银花,将整座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昼。
程跃被亲兵们簇拥着,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掩不住军旅的肃杀之气。
人流如织,他被一阵欢笑声吸引。
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孩童追逐着嬉闹,不小心撞到了一位正驻足欣赏花灯的素衣女子。
女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程跃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姑娘小心。”
林翩翩惊魂未定,抬眸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睛。
周遭所有的喧闹在那一刻仿佛骤然远去,只剩下彼此瞳孔中映出的灯火与身影。
“多…多谢将军。”她看到他腰间的令牌,低声致谢,脸颊微烫。
他松开手,目光掠过她发间一支简单的玉簪,觉得比满城华灯更清雅动人。
“人潮汹涌,姑娘若不介意,可与我等同行一程。”
林翩翩没有拒绝。
这夜,他们沿着洛水走了很久,谈了很久,从龙门石窟的佛象谈到白马寺的梵音,从边塞的诗句谈到江南的烟雨。他惊讶于她的博学与灵秀,她则窥见了他铠甲之下,那颗向往安宁的文心。
离别时,程跃从怀中取出一枚双鱼玉佩,放入林翩翩的掌心:“以此为证,日后,程跃必当……”
她没有让他说完,只是握紧了玉佩,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等你。”
战争突兀到来。
军情紧急,出征前,程跃策马赶到他们最后约定的地方——那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在后园的菩提树下,他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翩翩,等我打赢这一仗,天下安定,我必归来。届时,娶你为妻!”
泪水在她眼中打转,林翩翩却是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
她将另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双鱼玉佩塞进对方手中:“带上它,就象我陪在你身边。程跃,我一生一世,都会在洛邑等你。”
“好!”
程跃翻身上马,铁甲铿锵,回头再看她最后一眼,那素白的身影立在寺门,成了他此后无数噩梦与美梦中唯一的亮色。
程跃走后的洛邑,一日冷甚一日。
最初,林翩翩每日都会盛装走到城门,眺望远方。捷报偶尔传来,她便能欢喜数日。后来,战事胶着,音信渐稀。再后来,敌军即将兵临城下,洛邑城内人心惶惶,富户纷纷南逃。
父母兄长强令她收拾细软,准备举家南迁。
她第一次如此强硬地反抗。
“我不走!”她紧紧攥着胸前的玉佩,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我若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林府只剩下寥寥数人。
城破那日,混乱与火光吞噬了整座城市。她在奔逃中染上风寒,一病不起。
她恳求相依为命的侍女将她安置在城门处一间简陋的小屋,苦苦等待。
她始终没有离开,后来,她再也不能离开了。
病榻上,她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素帕,眼神却始终望着城门的方向。在一个雨声淅沥的夜晚,气息奄奄的她,将玉佩交给一直照顾她的侍女。
“阿蛮……若他回来……告诉他……翩翩……一直在这里……等他……”
她的手无力垂下,窗外,是敌军的铁蹄踏过青石路的回响。
战争持续了数年。
程跃带着她给的玉佩,经历了无数次苦战。每一次绝境,怀里的玉佩都在支撑着他活下去,打回去。
当他终于带着赫赫战功,挥军重返洛邑,看到的再不是记忆中的繁华帝都。
断壁残垣,荒草没膝。往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只剩下野狗穿梭。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萧瑟的气息。
他象个疯子,跌跌撞撞地冲向林家的府邸,只见一片焦土。他抓住每一个看似幸存的人询问,得到的只有麻木的摇头。
最后,阿蛮找到了他,泪流满面地将他带到城外一座孤坟前。
没有墓碑,只有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炭灰写着“林氏翩翩”。
“她……一直等着您啊……直到最后……”阿蛮哽咽着转述了那句遗言。
天空开始落下冰冷的雨丝,打在他沾满征尘的铁衣上。程跃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
良久,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泥泞之中,双手插入冰冷的泥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雨水混合着泪水,肆意横流。他掏出那枚从未离身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它摔碎,最终却只是让它裂开了一道痕,如同他的心。
他跟跄着起身,走向那座同样残破的寺院。大殿屋顶塌了一半,雨水顺着破洞流下,浇在斑驳的佛象脸上,宛如慈悲的泪。
他跪在佛前,声音嘶哑,如同破碎的风箱。
“请大师……为我剃度。”
青丝落下,如同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牵绊,被无情斩断。
从此,洛邑少了一个将军,寺院里多了一个沉默的扫地僧。
扫地僧不念佛号,不参禅,只是日复一日地清扫着满院的落叶,如同清扫自己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他活着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守着她的孤坟,和这座承载了他们最后誓言的寺院。
每年她的忌日,他都会在坟前静坐一整天,任凭雨打风吹。
有人说,那个和尚,不是在扫地,而是在等着一个人。
岁月流逝,他在青灯古佛前,将那份惊涛骇浪般的痛楚,熬成了深不见底的沉寂。只有在雨声响起时,他古井无波的眼中,才会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用颤斗的手,在那方她曾站立过的寺基青石背面,刻下了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