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化艺术音象出版社致力于传统文化的收集与推广，在流行音乐的制作与发行板块，声名不彰。其1993年编辑出版的《华夏京剧有声大考》，是最具权威性和史料价值的戏曲音乐总集。而今正忙于《华夏音乐家大系（器乐篇）》的收录工作。
从某种意义来讲，她不以盈利为目的，重金打造的演艺厅、录音棚，使用对象多是传统艺术家们。
走进录音棚，程跃的目光扫过周遭无可挑剔的声学环境，稍稍远离了那边昂贵的诺音曼149麦克风，热身，开嗓。
昨晚的酒意消散已尽，早餐只喝了点白粥。他，状态正好。
一门之隔的监听室里，张合平听着程跃喊嗓、哼鸣叹气、仿真救护车的声响……放言道：“我见过的许多歌手，都不如他。”
“哪方面？”韩三坪显得心不在焉。
“松弛感，专业度。”
低头看向程跃方才手写的歌词，张合平叹道：“刚才听他清唱那几句，你猜我是怎么想的？天才啊……”
韩三坪默然无声，天不天才姑且不提，他现在恨不得掐死某人。
领导的指示已下，一句犯嘀咕，就想换歌？
前推百年，剥皮点天灯都有可能！
强抑胸中烦躁，通过厚实的玻璃，韩三坪冷眼看着程跃，走向麦克风。
声音入耳。
韩三坪只觉，随着程跃开嗓，恢弘与壮阔，猝不及防就撞在了脸上！
天地龙鳞；
这江山，我起笔;
民族血脉又几万里；
几世纪，六百年里；
龙的传人历经风雨……”
……
夜，chang委楼。
deo（小样）已经播完，领导阖目无声。
韩三坪半坐在沙发上，上身竭力前倾，微颤说道：“恰逢龙年春节，春晚上，程跃建议用这首《天地龙鳞》。关于《错位时空》，他建议以专辑的形式发行。他说……他说他准备当一个小小的艺人，创作自由，没有能力更没资格影响国家大事。”
睁眼，看向韩三坪，领导的面色绝无怒意：“说说你的意见。”
韩三坪心下稍定，吭哧道：“《天地龙鳞》的确更适宜一些……”
“按程跃的意思办吧。”领导一锤定音。
“是！”
韩三坪急声补充道：“关于专辑的事，程跃说，他此前的积累，做一张专辑绰绰有馀。今天京城文化局的张合平书记也在现场，程跃进行了初步展示，张书记评价很高，称那些歌无一不是精品、极品，推出后必将风行全国。张书记甚至称之为华语乐坛第一专，一定不会辱没《错位时空》。因为条件不成熟，其它歌我没有录下带来。”
“合平还是有能力的。”领导霭声道，“当然，你的慧眼识珠是前提。”
心脏几乎要蹦到嗓尖，韩三坪强忍激动，连忙回道：“我真的不敢居功，是党造就了一切！程跃的父亲是党员，空降兵老班长，他出身这种家庭，才能写出这些歌曲。专辑里还有一首歌，是程跃特意写给他父亲的。”
“好！真好……”
后背已经湿透，韩三坪却是一阵轻松：“已经和程跃谈妥，专辑的制作和发行，由京城文艺音象出版社负责，初定排期两个月。十首歌，词、曲由程跃包办，张合平同志统筹制作。明天我会再去一趟豫省，带着合同请程跃的父母签字确认。他还差几个月不到十八岁。”
“别让孩子吃亏。”
“您放心！”
回到车上，韩三坪狠狠撕扯领口，由上而下，蛮横的拽开所有扣子，敞开了湿透的胸脯：“格老子的！以后我再搭理那小子，就不姓韩！”
前排的高成笙沉默了片刻，没敢回头，横下心来问道：“明天还要再去中州吗？”
“老子去见他老子，又不是见他！”韩三坪吼道，“今天晚上你别睡了！和小王换替开车，去中州机场等我！”
“明白！”
高成笙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唯有畅快：厂长，可算有人能降住你了！
……
北舞对面是紫竹院公园，面积不大，沿湖的步道，很快就能走完。程跃已经绕行了两圈，还在漫无目的的游逛。
不是在后悔什么，更没有患得患失，今天的事情是当下最优解，甚至可以说，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粉嫩嫩的新人，一点知名度也无，走独立歌手的路子……合作方同意不要版权，宣发匹配最好的资源，给予业内最顶级的分成条款，前期投入还全款垫付……
唱片公司的太子爷出道，也享受不了如此优待！
说白了，出版社那边，或者直接说张合平，压根没指望在他身上赚钱。人家的视线，根本不在钱上！
原本做好了筚路蓝缕的创业筹划，也做好了与人唇枪舌战，乃至于勾心斗角的准备，多年后写回忆录，至少能水十万字以上……仿佛一拳打中空气，好生令人失落。
不全是矫情。记忆里假假他也曾攒过局，历练过几个项目，蛮大的心劲，等着试手呢……
一切都怪老韩！
人呐，经不起念叨，他这边刚想起老韩，电话就来了。
是的，他收下了手机，主要是老韩搞来的电话号码特别顺口，好多六呢……张书记那边承诺，手机钱，还有之前的三千块钱——后来的两千没接，都会尽快支给老韩，从程跃日后的收益里扣减。
理论上，程跃和中影、和老韩，已经没了瓜葛……
程跃并不知道，此时桑塔纳的副驾上，高成笙正在强迫不让自己扭头看向老韩，耗费的力道，几乎把脖子给拧断了！
——你还姓韩吗？！
“联系家里没？”
“没呢，放心吧，我爸妈特别开明，待会儿打个招呼就行。而且合同我已经签字摁手印了，他们不会细看。话说，这种小事儿，您为什么要亲自过去，中影没有工作？”
“管好你自己，别再作妖就行！”韩三坪恨声道，“我给绍红导演打过招呼了，回头让成笙把电话给你，她和丈夫正在拍戏，两人不管是谁，会抽出时间拍你的v，你有空联系一下！”
绍红？
李绍红。
在老韩手下当差时，和她丈夫曾念评是谁拿过银熊？
在出版社呆了一天，试唱、录歌，讨论合同、讨论专辑的制作，免不了会提及v的拍摄，程跃说服了所有人，一切都会按程跃的思路来走，本想这两天打磨好剧本，再正式商议，不料老韩竟如此给力？
呵，杀鸡用牛刀已不足形容。
称得上是天胡开局，只是，好生无趣……